反咬(27)
枪声响起。
但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有东西打中了阿修——子弹打偏了,在铁栏杆上发出诡异的振鸣。还没等何株看清状况,黑夜中,一个人影奔向他,抓住他的手腕逃向舱门。
是林渡鹤。
他的长发披散,让脸庞显得更加苍白消瘦。他刚才甩出来打中阿修的是一个橡胶救生圈——这种沉重的救生圈砸在人的头上,就算是阿修也没办法马上恢复行动。
“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我的肠子滑出来过?”他咬牙切齿地笑着,笑容凄厉却艳丽,“那次差点沦落到要在肚子上再造一个排泄孔……”
“……你是警方的线人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如果也被那个老头‘喜欢’过几年,别说是警方了,就算是更恶的药贩子,说不定我都愿意和他们合作。”
林渡鹤熟练地带他走一条无人的防火通道。空荡荡的钢制船体内,除了他们的脚步声,还回荡着其他急促的脚步声,也许是追兵。他们一直往下层走,当推开一道小舱门时,外面的海浪声涌了进来。何株看见门外有条充气阀,上面还有残余的疑似血迹的东西。
“……刚才他们把我抓到这条船上运走,为了防止我反抗,还想给我注射肌肉松弛剂。”林渡鹤把他先推上船,“我告诉他们自己愿意配合,老头不会想看见用了肌肉松弛剂大小便失禁的我。这群人信了……”
“这群人去哪了?”
“去遨游海底世界了。都和你说了,混这一行,技多不压身,练些格斗术不会吃亏的。”
林渡鹤解开充气阀系在船身上的带子。这时,何株看见他背后出现了阿修的脸。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了——阿修举枪,对准的不是林渡鹤,而是充气阀。伴随枪响,充气阀被打穿,里面的气体飞速外泄。
林渡鹤也抢到了枪,但拔枪太慢,被阿修踹进海里。随着充气阀的沉没,何株也陷入到冰冷的海水中。
“上来吧。”他对着在海中沉浮的林渡鹤说。毕竟是加纳纳的父亲想要追回去的人,不会真的让他死。
至于何株,就直接沉下去喂鱼吧。
林渡鹤没有上去,他真的让自己向海水里沉下去。阿修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挥挥手,让其他人下水救人。就在第一个人跳下水的时候,他被半空击中,头上带着一团血花坠入海水。
然后是在舱门口的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阿修诧异,他及时躲到舱门后,避开那颗对着自己而来的子弹——快艇接近游轮的舱门,船上,是架着狙击枪的严武备。
接近何株时,他放下枪,抓住对方的胳膊,将人拽上快艇。林渡鹤也被救了上来,可还没来得及调转方向,旁边就冲来了灯屋的护卫船。
这些护卫船都是吨位级的武装船,一共八艘,护卫在游轮四周。快艇刚才凭借速度穿过防线,可一旦减速,立刻就失去了唯一的优势。
双方发生撞击,快艇就像一片枯叶,顷刻间翻覆在海中。护卫船上的雇佣兵架着机枪站在高处,和通讯器里确认了一遍,就让人下水将林渡鹤先拖上去;至于海中其他人,应该是得到了击毙许可。
何株注意到,有个陌生人和严武备一起来的。他穿着救生衣,勉强浮在海上,但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得可怕,带着病气。
这个人平静地对护卫船上的人说:“告诉加纳纳,我来了。我叫博勒夫。”
接下来的半分钟,漫长得可怕。
护卫船向灯屋转达了这个消息。何株他们听不见回应,如果对方不予理会,机枪随时会扫射过来。
但就在半分钟后,船上的机枪被卸了下来。他们被带上了灯屋。
严武备和何株被单独关进了底层的舱房。外面站着带枪的警卫。
何株披着毛巾,蜷缩在对面的床上,有些委屈地看着发小。严武备面无表情,根据何株对他的理解,这应该是恼怒到极致后的反应。
“……你怎么来了?”
“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是什么生活……我的抑郁症又……”
“——你平时是什么样子的?”严武备问。
何株不解地看着他,眼神无辜胆怯。
“你不在我面前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小武你在说什么……我被他们绑架过来,一直都在等你救我……”
何株掩面痛哭,但不管他哭得多伤心,对面的严武备不动如山。
没有得到想要的安抚,哭声瞬间打住了。他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对方。
“你变了。”他一字一句对严武备,“你是打算甩开我了吗?他们会给你介绍高层的女儿,用婚姻做踏板,让你一步一步往上走,这时候我就成了累赘……可笑吗?现在我们一起死在这……”
“发疯也有个限度。”
何株又哭出了声:“可是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是被绑架过来的,一直都相信你会来救我……”
严武备揉着太阳穴:“能回去的话,回去再慢慢说吧。现在你怎么装都没用。”
“我没有装!你认识我那么多年,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外面传来敲门声。他们以为是警卫在警告他们安静点,可是敲门声很规律,似乎真的有人想进来做客。
门锁声响过后,舱门开了。在外面的是个棕发的瘦弱孩子,神色却老练得像个大人。何株记得他,这是杰德的孩子之一,有先天性心脏病。
“你可以出来了,保姆。”他说,“林医生承认了自己才是内奸,不管是不是屈打成招——椰子怪拔掉了他的几片指甲。我让爸爸留下了你,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
何株讶异,微微睁大了双眼。
“但是有个条件,”阿尔从背后拿出一把牛皮枪套,丢给了何株,“爸爸说为了杜绝你的嫌疑,你得杀了这个警察。”
何株捧着那把沉甸甸的枪,把它从枪套里拔出来。几乎是立刻,他和对面的严武备换了眼神——男人飞快从他手里夺过枪,对准外面的警卫,开了第一枪——
是空枪。
枪里没有子弹。
气氛顿时略显尴尬。阿尔扁扁嘴,耸肩:“算了吧。你去死吧。”
警卫走向他们。何株在短暂的空白后,跪在了阿尔面前。
“阿尔,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和你说……”他轻轻抱住孩子瘦弱的双臂,“——我……最喜欢小孩子了。”
话音落,他将阿尔用力抱在怀里,从孩子的口袋里摸索出那把瑞士军刀,将刀刃抵在阿尔的喉咙上。
警卫们统统停住了,谁都不敢妄动。
“早就想这么做了,”何株咬牙冷笑,“死、孩、子。”
第十六章 教师节快乐!廖老师!
宽阔明亮的顶层眺台,加纳纳和廖无非坐在圆桌的两侧。
没有轮椅,这个人的行动就很艰难,必须靠手杖支撑。
“你的身体还好吗,老师?”
“发生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必须随身携带辅助机体循环的设备。”
加纳纳看着杯子里血红的红茶水。
“太可惜了,”他说,“那是我的肾脏。老师的肾脏,在我的身体里并没有发生排异。”
廖无非腰侧的切口,忽然隐隐作痛,就像是意识到被分离出去的一部分活在这个年轻人的体内。
加纳纳抬起头,白金色的鬈发在灯光下宛如星河:“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所以你是来做什么的?带走林渡鹤?寻找桑德曼在灰色地带行走的证据?逮捕阿修?”
廖无非摇了摇头。
“——我是来带你走的,加纳纳。”
没有回答。死寂在他们之间徘徊了很久,直到下层跑马场的甲板上绽放出一朵烟花。巨响声伴随璀璨火彩,在他蓝色的眼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