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41)
“没事了,”何株说,“杰德需要一个手术执行上的合伙人,我取代了林医生。”
“所以咱们正式替他们干活了?当小班长了?”
烟雾后,何株的眼神依旧文静无辜,好像真的即将开始替杰德工作。但金哥从他的口型里,读到了一条无声的中国传统。
“赚、外、快。”
那张黑色的卡片上,只有一个名字——通龙。
金哥站在史可荷金融大楼的门口——尽管这是在菲律宾的马尼拉,可眼前这栋建筑物,简直带着一种纽约大厦的气势。
说来也很奇怪,譬如越南或者菲律宾,重点城市的市中心房价并不便宜,远超出当地的平均水平,甚至直逼北上广。
自从何株上升为“合伙人”,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起来。
灯屋会定期停靠,让船上的工作人员上岸娱乐——何株很早就离开了,不知道被杰德派去了哪。金哥定期会收到一笔现金,这是他作为何医生“助理”的工资。
金助理平时是待命状态,有时候也会接到“秘密任务”,比如上岸之后去菲律宾的史可荷公司,为何株借一笔钱。
——所谓赚外快,就是联合那些和杰德合作的医生,在他们有空的时候加一场手术。上下线的人脉都是何株当时单干的时候留下的,杰德很忙,只要不影响他那边的手术,偶尔蹭几次外快,他根本管不到。
要做这种外快,也是需要启动资金的,自己拥有的手术室越多,能赚的也就越多。病人的来源不难找,有的是人出不起杰德的高价,何株联系的就是这些囊中羞涩的病人。
所以他让金哥去借钱,问通龙借。金旺提前按照他说的办法和史可荷进行了预约,何株特意叮嘱,留联系人姓名的时候,留林渡鹤的。
去的时候,一个中文翻译已经等候在大楼下,很客气地和他鞠躬。金哥又恢复了从前的那种混混样,对他打了个响指:“带路!”
先去了一个女办事员那边,拿了何株更新过的身份证件;接着,他就被带向了顶楼。
楼高六十层,顶楼天台可以俯瞰整个马尼拉市中心。开门的刹那,阳光落在无边泳池清澈的水面上,差点闪瞎他的狗眼。
各种肤色各种风情的比基尼美女从他眼前经过,除了金旺,这里就只有一个男人了。通龙躺在日光浴床上,抹了防晒油的上身闪闪发亮。
他戴着墨镜,只瞥了金哥一眼。翻译传达了他的话,问金哥,林渡鹤什么时候能来。
翻译问了两遍,金哥的魂才从女人身上被拽回来。他结结巴巴按照何株嘱咐的回答:“小林吧,遇到一点麻烦……”
“通龙先生说任何麻烦他都可以帮忙解决。”
“有个老病人硬说他手术做得不到位,把他关在自己家别墅里。地址好像是……等我摸摸口袋,上面都是鸟语,老子一个词都看不懂。”
林渡鹤坐在窗前发呆,他看见车提前被开到门廊外,等待接走加纳纳。
——意大利的法院通知他受审,因为一段视频。
加纳纳在吃晚饭时很坦然地承认那段视频里的内容,“我杀了博勒夫。”他说,“杀他的镜头,被他录了下来。”
这件事听上去很离奇,但是,眼球中的飞行器抵达了海岸的警卫队。
“不要在餐桌旁说这些,”沃特将惠灵顿牛排切成小块,放下刀叉,拍了拍旁边座位上林渡鹤的手,“林被你说的没胃口了。”
加纳纳也放下餐具:“我想你一定决定了,之后会留给他什么。”
——家族内一直在争论关于遗产的问题,林渡鹤作为一个特殊存在,或者说很多个特殊存在中最为特殊的那个,大概率也会分得一些东西。
两个小时后,庭审就会开始。林渡鹤走到楼下,遇见换上西装的加纳纳。他们对视一眼,起初谁都没说话,直到林渡鹤随他走到车边,突然有些失控地拍打了一下车窗。
加纳纳从后座抬头看他一眼,紧接着,车里传来车门反锁声。后视镜里,林渡鹤似乎朝他竖了中指——他无奈叹气,低头继续给阿修发消息。
依照他的要求,阿修应该已经把林渡鹤的位置透露给了何株。通龙这个人并不是秘密,史可荷集团与家族中的子产业在药品分销环节有着密切的合作。
至于何株的行动……都是可以预料到的。
庭审在近乎死寂的气氛中结束,法官宣布证据不足,他得到了当庭的无罪释放。
——因为,有国际组织的救援者作证,那天在海上救援了两个人,一个是重伤的中国刑警严武备,还有一个自称是廖无非的人。他们无法证明两者的真伪,而就算是凭借那段死前录像,也无法直接证明他扣了扳机。
律师团跟随他离开法院,加纳纳的律师建议他近期离开欧洲,由律师团为他处理剩下的麻烦。但加纳纳只打算暂时离开意大利,前往法国参加一场典礼。
他大概会在马赛渡过两周,无论通龙有什么计划,两周的时间都足够了。但是,最寻常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不是每个人都用勇气,仅仅因为被美色所吸引,不惜想方设法闯入桑德曼在佛罗伦萨的庄园的。
或者不需要闯入庄园……因为圣诞节就快到了。
从前的圣诞节,庄园内都会举行晚会弥撒,在这场盛大的晚宴中,史可荷作为东南亚重要合作者,它的代表也会受邀前来。
主建筑中的布置在一夜之中换成了圣诞布置,高达十米的圣诞树缠满雪白彩灯,立在门廊前。庭院中的装饰物则还在布置,到处都是工人搭着装修梯,在树上安装饰品,用钉枪将色彩艳丽的圣诞彩蛋直接钉在树干上。
从书房的窗口,能看见远处的琥珀。无数麋鹿造型的浮木被推入水中,有一具侧翻了,在湖中心打转,林渡鹤盯着它,看了很久。
“继续。”老人提醒他。
他的目光移回膝头的文书——这是遗产公证文件协议,在它下面,则是桑德曼的遗嘱。
并没有任何出挑的,就如外界预测的那样,由加纳纳继承一切。沃特的兄弟并没有分到太多,而下下代的后备者则是利兹的儿女们。
老人不介意他看见这份遗嘱,因为按照计划,它将在今晚的圣诞晚宴后公布。留给林渡鹤的是一家靶点药物公司,每年大约能产生一亿美金的盈利。但是,这份遗嘱要在沃特死后才会生效,他在世期间,林渡鹤依旧一无所有。
“我的眼睛不行了,继续读下去,每一条都要读出来——律师是我很忠诚的朋友,但也要心存怀疑。”
林渡鹤认识沃特的律师——同样的名校毕业,同样在年少时候被送入庄园,再离开时,他得到了一封常青名校法学院的推荐信。
并不是所有人对待这段经历都和他一样的反感。有许多孩子的父母、甚至孩子本身,是期待被“选中”的。
“还有圣诞礼物,”他好像困了,林渡鹤无法分清他有没有睡醒,有时候他长时间静默,然后突然出声打断阅读,“……你应该要个圣诞礼物,每个孩子都有。”
他陷入短暂的犹豫,或许这时候可以要求桑德曼给父亲的公司提供资助……可毫无意义,这是毫无意义的。
“我要灯屋。”在几秒后,林渡鹤拿起钢笔,粗暴地把这句话加在了即刻生效的公证栏,“那条叫做灯屋的船。”
沃特笑了:“那可不是玩具船。”
——圣诞晚宴还有一个小时,天黑了,但灯光璀璨的庭院中宾客满门。华服男女中的不少已经喝醉了,发出的尖利笑声甚至能传进书房。
就算是即刻生效的条约,也需要按上沃特的指纹,以及律师的公证签字。林渡鹤不管在上面加多少条件都是无用的。
第一场烟花开始了。巨大的烟火映入炉火熊熊的书房,林渡鹤合上文书册子,将它丢在沙发上。
“在我死后,你会拥有很多东西。”沃特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但是在现在,你必须一无所有。财富促进欲望,欲望使灵魂堕落膨胀,人类就是因此在成年后显得丑陋的……而你不一样,不要变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