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26)
何株想,这死叔叔还带复数的,外国真是人丁兴旺;换成是自家,估计钉个一轮就绝种了。
“他们必须承认你作为家长,不然还有谁?”林渡鹤尴尬地笑了两声。听话中之意,他似乎对桑德曼家族并不陌生。
加纳纳蓝色的眼睛望着他。答案在不言中。而这个答案,林渡鹤显然不喜欢。
“……别开玩笑了。”他退开一步。阿修直接上前,将林渡鹤扭住,“别开玩笑了!你爸已经快死了!”
“他还没死,只是病了。林,他想见你。”
“——你答应过不会把我送回去的!”林渡鹤怒吼,“是你把我从他手里救出来的,你说过绝对不会把我献回去!”
“……他很挂念你。或许有你的陪伴,他的病情会有好转。”
男人的声音近乎崩溃,何株从来没听过这样绝望的嘶吼:“你知道那个老头对我做了什么!那些年他在我身上做的事——”
在这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中,阿修用尽全力和几个保镖将他拖了出去,嘶吼声在回廊逐渐远去,随着石门关闭,一切归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回来的是脸上带着淤青的阿修。年轻人委屈地捂着脸颊:“他挣扎得可真凶。加纳纳,你的父亲以前对他做了什么?”
加纳纳没有谈论这些,他觉得这并不是阿修该听的。在送走林渡鹤之后,客人就只剩下何株一个。
“好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的内奸先生。”加纳纳微笑着走到他的面前,其实他的个子很高,只是因为体态匀称,线条柔和,莫名显得很无害,没有压迫感,“你还有什么话想对上帝说的?”
这个变故太大,何株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的脑子只能勉强翻译出男人的最后一句问话。
不信上帝怎么说?无神论……唯物主义……这些用英语怎么说?
彻底的惊惶中,他只能说,no God。
这两个词让加纳纳的表情变了,何株仿佛在他五官俊美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嫌弃。这两个词啥意思?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吧?不会误会了吧……
不,肯定是误会了。
因为当杰德拿出了一份类似证物的文件想和他确认时,加纳纳根本没有给妹夫开口的机会。他只是看了眼阿修,年轻人就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就像上次在大巴上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只用手肘就夹住了何株的身子,轻松拖往门外。
第十五章 就算是小孩子也照样咬
车在林间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后座上,穿着普通白T恤与牛仔裤的林渡鹤瘫在坐垫上,一脸恹恹。
“还有多久啊?爸。”
开车的人没有回头:“快了。”
“半小时前你就说‘快了’,这附近到底是哪?森林公园?”
“去一个很厉害的人家里。”父亲这样安慰他。
又过了半个小时,车终于停在林间一处有安保的铁门前。林渡鹤朝山坡上望去,在高处,似乎有一栋纯白的建筑物耸立着。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坐车太久导致的晕车幻觉。
“……我操,强啊,这是私家庄园?”
他的直觉是对的,从刚才进入林间路开始,这片土地都归桑德曼家族所有。这是他们在全球各地无数产业中的某处庄园,坐落在美国的印第安纳。
“你在这里过一个暑假,锻炼一下口语。”
“这地方是干啥的?”林渡鹤看见两边的警卫在检查他们的车辆,所有东西都被彻底检查了一遍,车子才被放进铁门,“你怎么认识这种人家啊?”
父亲没有说话。这很少见,因为父亲疼爱儿子,往往有问必答。
“你住在人家家里,要对人家有礼貌……”那栋白色城堡逐渐清晰,父亲的声音却黯淡下去,“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叔叔,会教你一些事情……要对人家有礼貌,有教养……你能读上那么好的学校,都是这个叔叔安排的……”
“他听得懂中文吗?”
“他是意大利人。”
林渡鹤心里的困惑还是没解开:“那你到底怎么认识……”
“——别问了!”
男人骤然暴怒,失控地锤了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响彻整片花园,引来了几名巡逻警卫。
林渡鹤被吓得紧紧贴在后座,不安地看着父亲。
男人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了情绪。他挤出怪异僵硬的笑容,让孩子下车。
“总之……要有礼貌……有教养……等大学开学前,我会来接你。”
林渡鹤迟疑地下了车,拿起自己的行李。就在父亲即将离开前,他喊住了男人。
“爸——我七月份能回一次国吗?”他问,“高中要吃散伙饭,我答应同学会回去的。”
车停了片刻。他的父亲摇下车窗,点了点头。
林渡鹤稍稍安心下来,挥手和他道别。庄园的佣人过来迎接他,拿走了他的行李箱。
“桑德曼先生已经等你很久了。”老妇人说。
林渡鹤的英语还不太好,只能茫然地点头微笑。他把破旧的MP3用耳机线绕了起来,用手指勾着,跟着她走入大门。
——十五年前,高中毕业的林渡鹤被接往美国。
何株被阿修带出去,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并没有出卖他们,但是,那些人似乎很笃定他就是叛徒。
杰德最后拿出来的那份文件是什么?它很眼熟,好像是……
何株从混乱的思绪中抽丝剥茧,那份东西,似乎是签到本。
——每次讲座时的签到,都记录在那本本子上。也就是说,每周按规律会有哪些医护组过来听课,只要看那本签到本就能推测出来。
但是,这本东西并不是由他保管的。这类文件,都是给林渡鹤来保管的。
冥冥之中,何株依稀抓住了某条脉络——他们之中有内奸,并不是他,或许是林渡鹤。这家伙很可能在出事前就把签到本丢到了何株的房间。
他被拖到一处无人的甲板。从上往下看,下面的甲板上是跑马场和酒会,宾客云集,灯华璀璨,而在这,则连一盏灯都没有,从下面传来的灯火将阿修的脸照出诡异的明暗交界。
“靠着栏杆。”阿修低头摆弄手枪,口气随意。
何株站在那没动,也不敢动。
“靠着栏杆,不然待会儿要洗刷甲板。”他和何株解释,“一瞬间就过去了。我会瞄准你的眉心的。”
“我不是叛徒。”
“这和我们要做的事没关系,啊,就像你们医生常说的——‘好好配合我的医嘱’。”阿修笑了笑,“你要相信我的手法!如果乱动的话就麻烦啦。不管你信不信,上次有个FBI的卧底,头上中了三枪才死。我都被他吓坏了。”
何株很难再用准确的英语语法和他交流:“那、那他可真是太恶劣了……”
枪口晃了晃:“靠栏杆站好,医生。”
何株绝望地挪向栏杆——他考虑过,如果在这空旷的甲板上逃跑,自己能不能跑进舱门。手枪的准确率很低,如果阿修的射击技术并不好……
显然灯屋上的人们并不觉得解决一个医生需要多少人手,除了阿修,这里没有其他人。
“——我能最后问一个问题吗?林渡鹤会被送去哪?”
何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最后记挂这个问题。
“听说加纳纳的父亲很喜欢他,林医生很漂亮对吧?”阿修眯起眼睛,“老桑德曼非常喜欢他,好像从前被喜欢到连肠子都被掏出来过……”
何株似乎明白了。
“好了,你应该没有其他问题了。那么,一枪……”
枪口对准他的眉心,何株闭上眼,他放弃狼狈地逃窜了,如果真的能一枪结束一切,对于他的情况而言,其实也算不错的结局——至少比扔进鳄鱼池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