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359)
“!!!”萨瑟朝永恒祭坛径直飞来。
下一刻郁飞尘的力量陡然出现,将他掀了出去。
“你做什么!”萨瑟站稳身形,怒视向郁飞尘。
郁飞尘:“别过来。”
除了他和安菲,其他任何人在祭坛上待着都必死无疑。
萨瑟抿唇看向安菲,看清他到底在做什么之后,又做出一个审慎的嗅的动作。
“不对……祂身上的气息不对……祂是被这地方支配了!”
“现在控制着你做选择的是迷雾之都的力量!快醒醒!”
“小郁!!!你也被控制了吗!快叫醒祂啊!”
郁飞尘轻轻拍了拍安菲的脊背。
安菲轻喘一口气:“萨瑟……”
祂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祂看起来那么难过。画家说得没错,这地方一定有让祂很痛苦的东西。
萨瑟泫然欲泣看向他:“我是来带您回去的……我们离开这里。”
安菲摇头。
“这是我要做的。”
“我曾有罪孽,而赎罪之时终于来到。”
“不要为我悲伤,要为我高兴。”
“……真的吗?”
第274章 暴君
萨瑟的耳尖轻抖, 似乎颓败地垂了下去,他说:“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安菲抬眼, 他的身体全靠郁飞尘支撑才没有倒下。此刻, 连睁开眼睛都变得很困难。
眼睫颤动, 神明苍白的、带有倦色的容颜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眼中。
也许,祂真是很累、很累了吧……
在那温和的目光中, 萨瑟低下了头。
良久,他听见神明的声音。
“这里曾是我出生之国,也是我背弃之地, 我从未忘记的故乡。它的存在比永夜更长。”祂说, “现在, 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好。”萨瑟轻声说罢, 对着祂单膝跪下,三对透明羽翼依次收拢。他与主神之间的力量通道霎时通明,澎湃的生命之力涌向安菲的身体, 再如江河奔涌的支流那样,蔓延至迷雾之都的四面八方。
“吾神,多年前, 你告诉我,你有罪孽。多年后, 圣赎之地的所有子民都说,您早已将它赎清。”
“可是你说, 你还有罪孽。”
“那就让我来替你偿还吧, 我心切慕的神明。”
“昔日, 你以我的苦痛为你的苦痛, 今日, 你的罪孽即是我的罪孽。”
在他之后,身着黑雨衣的众神一起默然跪下。
力量的洪流如漫天骤雨,其威势如此恐怖,落下的姿态却又如此温和。
毫无抵触、毫无保留,全部献予祂面前。无论祂要用这力量去做什么。
力量交织,到处都是虚幻的色泽,万千种颜色,万千种结构,缥缈又朦胧,像极了辉冰石天幕中的画面。
安菲怔然看着它们,许久,垂下了眼睫。
此时此刻,那些还保留着清醒意识的永夜外神们的心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也许吧,说不准。”
“是真的吗?永昼主神居然在祭坛上发疯,要用所有人的力量来复活迷雾之都。好不容易盼到永昼的人来救场,我还以为他们会把他带走,我们也能得救了……”
“呵呵,想不到吧。来的人居然二话不说,力量一交,人一跪,就这样追随他们的主神去了。”
外神面面相觑。
“只能说,这也真是永昼那群无药可救的家伙能干出来的……”
“永昼到底是个他妈的什么地方啊……”
随着力量的注入,安息日的乐声、颂声更加恢弘、神圣。这片土地也变得愈发清晰、生动。
复苏在即。
——真的能做到吗?
这样疯狂的举动,这样可怖的权柄,真的是能做出,能拿起来的吗?
“小郁。”郁飞尘忽然听到安菲轻声喊他的名字。
温柔的绿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还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剔透。
他们之间,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是很想追溯。
第一次,广袤的海洋中央,在母舰的甲板上见到长官的那一眼。他知道自己此生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安菲在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把那卷手札从地上捡起来,握在手里了。
这里是卡珊德拉大祭司留下的话语,她说,有一种可能,他本就是属于他的。
“小郁,你说,”安菲双手握着卷轴,把它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你真的会是与生俱来就属于我的吗?”
“——你希望是吗?”
“我希望!我希望……”他牵住了郁飞尘的衣袖,“我没有一刻不希望……你永远会在这里。不会走,也不会从我身边……离开。”
美丽得让人心碎的眼睛里,弥漫着好像永远也散不去的悲伤。郁飞尘侧了侧身,挡住可能的视线。他不会让别人看见永昼的主神还会有这样的时候,像个总也长不大的小孩。
如果不是安菲的意识被迷雾之都影响,可能他也一辈子都见不到。
郁飞尘:“如果你希望,我就是。”
他擦去安菲眼角一滴泪,扶起他的肩膀,让他不再靠着自己。又低头为他理好袍服的繁复下摆。它们在血迹斑斑的祭坛上整饬地展开,像华美的花瓣。
安菲看着他,目光伤感。
“过去,我好像总是想强调,我是你的主人。总是在……一次次确认这件事。”
郁飞尘说:“别怕。”
理顺沾血的长发。拭去脸颊的血痕,一丝不苟。
即使只分开一会,就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就把自己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让最恨他的人去一遍一遍刺穿。
即使血污仍存。即使祭坛上生出的罪恶的锁链,仍然密密麻麻将这个人缠缚。
但他的主人永远要最矜贵、最从容。
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
安菲缓缓抬起了头。
因为他的小郁放开他,站起来,后退了一步。
安菲看着他。
看着他在所有人面前,对着自己,行过最古老、最标准的骑士礼节,然后——单膝跪地。
“别怕。”郁飞尘拉过他的右手,让它触碰自己的胸膛,再低头,吻他的手指,“吾主。”
安菲刹那动容。
力量的世界,就在这一刻惊起涟漪!
所有存在都在剧震,连时间和空间都动摇、停滞了——在那一切的尽头,至高的地方,旧银色的君王在弥散,在下降……
在……俯首。
不可思议的、动摇着整个世界的变动缓缓发生。
力量,向意志俯首。
伸出另一只手覆于骑士的手背,安菲闭上眼睛。
——肃穆地。
不再像是先前那样勉力操纵,步步对抗。他掌控它,像使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样从容。银色的光尘如流水一样温驯,随他心意去往任何一处。
这就是那至高力量完全的效忠。你唯一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能拥有的东西。
“小郁,低头。”
然后,他轻轻吻郁飞尘的额头,近乎虔诚。
下一秒,旧银色的至高力量倏然如星散落,像一场盛大的烟花,赴往深沉的迷雾。
被使用的感觉很奇异。
好像刹那间,世上没有了自己。
这没关系。
做个骑士没什么不好。世人眼中最珍贵的事物是生命,一种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拿给安菲的东西 。
至于说力量,更是随意取用的物品。
难道,还要让安菲拿取自己的力量,还不如拿墨菲萨瑟他们的简单容易吗?
他与安菲对视。
神明的眼睛里,有灼灼的、野心的火焰。
“小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