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229)
“咯。”
形状完美的手指轻描淡写收拢,脖颈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了夜幕里。
“……”所有人都静了一刻,接下来人群中响起不知是谁的声音:“杀了他!”
刹那间攻击方式齐出,子弹、飞刃……
那人却一动不动。
可离得近的人却看见,他的眼中,仿佛涌动着无数数据流。
第一枚子弹即将击中他的额头时——那人动了。
身体向侧方偏去,右腿发力,片刻间又鬼魅般向前掠去,最后凌空拧身。
仿佛是他计算出了所有死角,避过了一切攻击。
这不是人类能做出的动作。
也不是人类能完成的推算。
一系列躲避动作完成的同时,他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手i枪。
又一个人倒下了。
而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人,仍旧静立着,连呼吸都没有乱掉一分。
不,他根本没有呼吸。
最初说“眼熟”的人,声音忽然颤抖:“他是……是蓝星的那个……初号机!”
“初号机”三个字一出,有几个人脸色忽然一变。
永夜里,不止有迷雾之都一个地方是传说。
那些传说级的世界里,有一个叫“蓝星”,因世界依托于一个遍体银蓝色的星球而得名。
这座星球上遍地高楼大厦,人工智能无处不在,阴雨连绵,却总是闪烁着多色的、迷离的霓虹。
蓝星世界出现破碎迹象后,在永夜中暴露了入口,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它蕴含的力量非常强大,而且是极其稀缺的高阶科学逻辑世界。这意味着只要有人能从蓝星里撬来一块力量,就有可能给自己的领地增加一层科学结构,实现质的飞跃——譬如从冷兵器时代跨越到热武器时代之类的。
于是,有野心的永夜行者们趋之若鹜地来到这个世界,试图加速它的破碎崩溃,分一杯羹。
然而,几乎所有进去的人都死了。
侥幸逃出的人说,蓝星的实际统治者和守护者不是人,而是一个超级人工智能,那里的人尊称它为主脑。
主脑代号叫“初号机”,蓝星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它注视,一切建筑与装置也都由它掌管。他们这些从外界潜入蓝星的人,全部被它辨认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绞杀。
消息传出后,一些人断绝了入侵蓝星的念头,另一些人却前赴后继地进入。很遗憾,进去的人要么彻底失去了消息,要么半死不活地逃出来,从此对蓝星避之不及。
渐渐地,蓝星世界成了永夜中知名的禁区。
在主脑的支配下,蓝星的一切都有序运转,世界不仅没有再继续破碎,甚至还出现好转的迹象,所有人都以为,蓝星最终会修复自己,成为永夜中的一个奇迹。
然而,破碎似乎是一切世界注定的宿命,就在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远方传来消息,蓝星忽然破碎,然后消失了。
在语焉不详的传闻里,蓝星的破碎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因为蓝星人类与智能主脑之间发生了无法回避的冲突,人类选择销毁主脑,中断文明进程。个中原因不详,据说令人唏嘘。
没人知道蓝星的力量最后是被谁获取,也有没人知道,那个传说中的主脑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局。一个传说就这样落幕。
五号街街心花园里,想起这桩传闻的人拔腿就跑。
蓝星主脑不仅没死透,还出现在迷雾之都里,简直是开玩笑。最强人工智能不是说着玩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仓皇的脚步声回荡,那人仍是静静看着他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胸膛处毫无起伏,只有单边耳钉上的RGB灯变幻着光芒。
逃走的人忽然顿住了脚步。
——两边的街道口,各站了一个穿黑雨衣的人影。
离近了,还能闻见质量堪忧的黑雨衣上散发的塑胶味道。
只是,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去注意雨衣的质量好坏了,因为黑雨衣也不是来加入他们的。
——是来杀人的。
打斗声响起。
乌云遮住月亮,地面上血迹斑斑。
当两个黑雨衣收起手中的武器,中央,银色短发的“初号机”也收了手。
最后一人倒地。
两个黑雨衣在小声交谈。
“这就是传说中的戒律神官么,听说他除了费电外没有任何弱点。”
“据说是AI,我好几个纪元没回公司总部了,这是第一次见他。”
“配合就完事了。”
三人目光相对。
戒律在乐园里没见过这两个人。但根据他们的交谈内容,他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永昼里,不仅有创生之塔的十几位神官,还有许多游弋在外的“巡游神”,以及镇守关键世界和重要领地的“驻守神”。各司其职的神官组合在一起,才有了永昼精密而牢固的运作体系。
这两个黑雨衣正是在外的神官。职责不同,巡游神和驻守神的战斗力比创生之塔的那几位理论神高出很多。
他们擦肩而过。
黑雨衣中的一个低声对戒律道:“你看刚才的黑板聊天了吗?”
戒律:“看了。”
另一个说:“老板也来这了?”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位“晚安迷雾之都”就是他们老板,可是当那句话带着颜表情刷新在黑板上的时候,摸鱼的他瞬间头皮发麻,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后颈皮。
戒律脑中划过无数数据,得出结论:在当前语境下,“老板”一词对应“主神”。
他点头。
他们散入夜幕中。两个黑雨衣散去的速度显得更快一些。
——摸鱼是不可能再摸鱼了,再被点名一次就要死无全尸的样子。
第174章 围猎 25
永昼, 乐园。
生命之神萨瑟坐在巨树的梢头。巨树浓密的枝叶环绕着他,发出悦耳的抖叶声,藤蔓也都温驯地盘绕在他周围。
树精灵与树, 原本就是最亲密的朋友。
薄暮的光线里, 萨瑟伸手摘下树梢头的一枚枯叶。
枯叶的力量结构在萨瑟面前浮现, 随着他的意念拆解、变化,最后散去。
萨瑟松手, 枯叶随风飘落向下方。
一枚翠绿的新芽在枯叶原本的位置悄悄生发。
永眠花开过后会谢,树叶绿过后会枯,生命在时光里此消彼长。
身为司掌生命的神明, 萨瑟比其它任何神官都明白一件事:世上并没有永恒之物。
晚风渐凉, 画家从后面缓缓走来, 给萨瑟披上了一件披风。
萨瑟托腮, 说:“一个人的生命,是一种意志统治着一簇力量,那么, 意志和力量,到底哪一个才是生命的本质?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明白。”
“或许, 我们本不是意志也不是力量。”画家温声说,“意志和力量是世界的两种本质, 而我们的存在,从诞生到死亡的感知, 只是意志统治力量的过程中产生的幻象。”
“幻象要反过来探寻生命的本质, 像是天方夜谭。所以祂曾经说, 创生是很难的。”
“戒律就是人为创造的。”
“他在浩如烟海的运算里自行诞生, 很难定义究竟是不是被创造。而且你不是常说, 他身上生命的气息很淡?”
画家的话使萨瑟扁了扁嘴。他揉了揉自己平坦软滑的小腹:“麻烦死了,还不如我自己生一个。”
理论上,萨瑟确实可以。他们那一族的性别是很模糊的。
巨树发出了期待的沙沙声。
萨瑟提出一个问题:“那戒律可不可以呢?”
画家:“……”
谁知道呢。
你还是自己去探索吧。
萨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耳朵尖抖了抖,微微透出点粉色,被画家伸手拨拉了一下。
萨瑟哼唧了一声。
树精灵是造物主的宠儿,即使只是轻轻哼唧一声,也很悦耳好听。
萨瑟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存在:他本身很简单,不能为画家提供任何灵感,但能带来美的直观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