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270)
然而,还没等郁飞尘感知到克拉罗斯本源的风格,那股力量就突兀地消失了。
下一秒克拉罗斯出现在他面前,攻击密集如天空倾落的暴雨。郁飞尘迎上,雨珠又被冰冷的狂风掀起,纷飞碎裂。
他们再次错身而过,下一个刹那,克拉罗斯冰冷的本源力量又出现在郁飞尘身侧。
这次停留的时间久了一些,死亡的深渊在他近处缓缓降临。
曾经那些与死亡擦身而过的片刻,生命在眼前、在手中消失的场景,刹那间浮现眼前。
下一刻,又消失不见。
取代神出鬼没的袖箭的,是飘忽不定的死亡本源。
克拉罗斯眼眶那隐隐约约的血色似乎加深了,唇角也缓缓勾起隐秘的笑意,他像是深渊之上的垂钓者,用若隐若现的诱饵围捕着那视作猎物的敌人。
又一次闪现又消失。
克拉罗斯含笑在郁飞尘耳畔开口。
“小郁,烦不烦?”
第206章 代价 29
“烦不烦?”
听到这种话, 连底下的观众都震惊了。
“他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唯一一个没有上场而身体正常的黑雨衣在座位上拍打着扶手:“我现在只想掐死他,然后把他的伞撕碎。”
阿加淡淡道:“守门人是故意。”
“肯定是。”黑雨衣说。
死亡,生命的终结。它作为一种特殊的力量, 天然会激起人们直觉最深处的反感和退避, 更何况是像这样接连不断地使用。
这么能作的守门人竟然能活到现在还没被拍死, 真是永夜中的一大奇迹。
场中。
克拉罗斯含笑的目光一直锁在郁飞尘身上。面对郁飞尘他当然得全神贯注,于是那目光因为过于专注而显得格外神经质。
黑夜中行路, 危机四伏且伸手不见五指。绊脚石、拦路的藤蔓、悄然出现的吸血蝙蝠会在任何一个可能的时刻出现在前方,让行人跌入死亡的深渊。
此刻郁飞尘就是那个夜中行路的人,而克拉罗斯就是这条道路的主宰者。
凛冽的攻击迎面而至, 克拉罗斯的脚步鬼魅般滑开, 闪躲时他的声音响在郁飞尘耳畔:“你烦了, 我感觉到了。”
说话间克拉罗斯的身影荡至场地另一端, 但那股死亡的力量不仅没有离去,反而出现在郁飞尘背后极近处。
克拉罗斯站在郁飞尘暂时够不到的远处,舔了舔手指上的血迹, 说:“烦就用本源力量来打我呢。”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十三次刺激小郁了,如果算上用袖箭的次数, 那就更多。
这一刻两人都没动,短暂的对视里, 郁飞尘没说话,但他沉黑的眼瞳让人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 仿佛那里才是真正的万丈深渊。
克拉罗斯缓缓退了一步。
整个永夜里, 论起打架的能力他可能不是第一, 但论起激怒别人, 克拉罗斯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屈居第二。
尤其是现在, 连本源力量都拿出来烦人了……
郁飞尘的本源还没出来,不过当自己用本源接近他,很近的时候,自然也会有隐约的感觉——那力量开始隐隐向外蔓延,他嗅到一些混乱的气息……
可眼前的郁飞尘,却似乎变得更加沉着和冷寂。
直觉如黑暗中的潮涌一般在克拉罗斯心中猛地晃了一下,血液刹那凝固了一秒,他往侧面逃去——
郁飞尘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克拉罗斯正面挨了一下,往后踉跄数步才站稳。
克拉罗斯:“……”
怎么比预料中还要狠。
他迅速在场中飘飞逃离,说话的语调和节奏却丝毫不乱:“小郁,你变凶了,因为你的力量更混乱了,所以说,你是非秩序的——”
说着克拉罗斯就迅速闪躲,险而又险避过一下。但这一下闪躲却为他下一秒的挨打做了完美的铺垫。
闷哼一声翻滚逃开时,克拉罗斯的动作不得不出现了片刻的不美观。他一边捂着肩膀,一边哼哼唧唧道:“我就是实话实说嘛。你怎么恼羞成怒。”
语气十足虚弱可怜,眼底却全是幽然笑意,那股死亡的力量依旧若即若离环绕在郁飞尘身畔。
虽然只是第二阶段的使用,却浓郁到了直觉可感的地步。
郁飞尘所在之处的气氛,隐隐变了。一些幻象自虚空中浮现。
漆黑的地面,深紫的天空,占据半个天空的圆月,四面八方没有任何声息。死寂的天空飘落乌鸦的羽毛,地面的荆棘中悄然伸出白骨,握住人的脚踝往下拉去,沼泽吞没血肉。
这就是死亡之地,一切生灵终结之所。
郁飞尘似有所感,垂眼望向血迹斑斑的地面。
那一刻空气中似乎又悄然出现了其它变化。更寒冷,也更无序了。
人们想要探究这变化的源头,于是无数道目光投到郁飞尘身上,想要一探究竟。
黑国王的身上没有任何变化。他目光漠然,容颜依旧无瑕,那张令人怯于直视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是,明明察觉不出任何变化,他却好像……在笑。
好像终于看到什么值得关注的、有趣的事物那样。
那略显疯狂的笑意不在他的面上,而在他身畔隐约涌动的气氛里。
克拉罗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都被我气笑了,应该要用本源力量了吧……”自言自语着,他往郁飞尘的方向掠去,“我试一下,就一下……”
这一下,就被抓住了。
郁飞尘的攻势如何,力道如何,反应会如何,这么久下来,克拉罗斯已经完全了解了,所以,他这一下是有准备的。然而此刻,所有的准备都没派上用场。郁飞尘整个人的实力居然凭空上涨了一大截。
克拉罗斯逃命的速度比攻击的速度更快,但完全被郁飞尘压制,逃跑的动作一下都没成功。
为了保住性命,守门人只能抛弃体面苟且躲闪,一下又一下,没被彻底打死,但一直在挨打。他看起来像个被纱网网住的扑棱蛾子。
而且,见鬼的是,做到了这个地步,郁飞尘还是没动用本源!
刚才这人陡然占据上风,不是因为本源力量也参与了,而是因为他整个人的状态变了!
血腥味弥漫,兵荒马乱里克拉罗斯直视着郁飞尘的眼睛。乌沉沉的瞳仁里看起来空无一物。但以他在自己玻璃室里待了数十个纪元,与疯子、怪物和研究者共处一室锻炼出的直觉,他确信死亡的气息没有使郁飞尘觉得害怕,没有使他厌烦,也没有使他愤怒。
反而让他变得……隐约兴奋了起来。
马戏团里,被驯化的野兽,进行着一些取悦观众的表演,一场又一场。
可当皮肉被尖齿撕破,鲜血的气息蔓延,唤醒灵魂里沉睡的凶性,一切就会变得不受控制。
他接连不断的激怒和试探,没有让郁飞尘爆发出本源的力量,反而打开了什么开关,激发出了这人灵魂深处的戾气和野性——
这也算是一种成功。
起码,是成功的开端。
郁飞尘反手控住他右边肩膀,半边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克拉罗斯面上却未见惧色。
和死亡为伴的人,当然也不害怕死亡。
刚才闪躲,那也就是……也就是象征性的闪躲。
克拉罗斯的喘气微有急促,但语调还维持着平静。他说:“等一下,小郁。我有话对你说。”
郁飞尘听见了,但他没有停下。
此刻,现世中的一切,仿佛都离他很遥远。
他往下看,看见自己站在死亡的深渊的上方,那深渊若隐若现。
克拉罗斯问他烦不烦。
他确实变得失去了控制,但这远不会使他厌烦。
当他站在高处望向那道死寂的深渊,浮现在心中的是与面对那些本源力量时毫无差别的,俯视的情绪。
那深渊吞噬不了他。
但他想看见深渊里究竟有什么,他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那里,就像不可控制地渴望死亡、终结、混乱与毁灭。
此刻扑腾不断的克拉罗斯,就是他和死亡之间唯一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