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家的卖鱼夫郎(63)
两人躲在伞下, 伞面上叮咚的雨滴声好比他此刻混乱无序的心跳。
方问黎耷拉眼皮,下巴擦过哥儿散乱的青丝。“小鱼……”
陶青鱼绷着个嘴角道:“我都没计较, 你还顾着这些做什么?”
“快点走, 人都要烧傻了。”
脚步匆匆, 鞋面被水花打湿。陶青鱼飞速将人带到了周氏医馆。
“小鱼哥哥。”周小六站在药柜后,笑着打招呼。
陶青鱼扛着已经半软了身子的方问黎,冲着他道:“快帮忙叫个大夫。”
周小六一看他驮着的人,吓了一跳, 立马跑到后院找人。
“大哥!有病人!”
“咋了这是?”
周令宜匆匆而来,见方问黎软趴趴靠在陶青鱼肩膀还以为他又作妖。
陶青鱼语速飞快道:“应该是受了凉,现在身子滚烫。”
周令宜脸色一变道:“快, 进屋里去!”
一通忙乱, 陶青鱼总算能找个地儿坐着歇下。
周小六帮着他大哥打下手, 此时累得像小哈巴狗一样呼呼喘气。
“几年不见方哥哥来看过病, 没想到今日遇到了。”
陶青鱼:“几年不看?那他之前就没生过病?”
周小六撑着膝盖,挺直身板道:“怎么可能!都是阿修哥过来拿药, 悄悄煮给他喝的。”
陶青鱼:“什么毛病。”
周小六笑:“大哥也这么说方哥哥。”
歇够了, 陶青鱼起身。
“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你们帮忙看着点儿他。”
周小六点点头, 目送陶青鱼出门。
结果人前脚刚走,他大哥追出来问:“人呢?”
“走了啊。”
“得, 晚了一步。”
周令宜转身回去,方问黎正坐靠在床头。一旁放着还冒着热气的药。
冬日伤寒的人多,医馆几乎常熬着这些药以防万一。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脸上泛红。人都烧着这样了,偏偏在周令宜递过碗去的时候,还能睁眼瞪人。
“小鱼老板都走了。”
“走之前他说过,等会儿要是看见你还没吃药,他就不理你了。”周令宜随口胡诌。
说完,周令宜就站在一旁等着。
方问黎看了门外一眼,端起了碗。
他面无表情地喝完,碗一放,直接掀开了被子要起来。
周令宜忙给他按住,气急败坏道:“方从流!你给我好好躺着!这高热是会要命的!”
方问黎绷紧下颚,扯着被子跟他较着劲儿。
周令宜不得以,只能往后道:“小六,你去把小鱼老板叫回来!”
周小六:“为什么?”
“快去!”
“欸!”
周令宜看手上力道松了,咬牙切齿地扔了被子道:“就你能耐!真有个三长两短,小鱼老板可就是别人的了。”
另一边,陶青鱼走到半路被周小六抓住。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小孩。
“回去?”
“他怎么了?”
“不知道,我大哥说让你去。”
陶青鱼担心出了什么事儿,急急忙忙又倒回去。
结果方夫子好好坐在床上,他一进门,人就睁开眼睛看着他。
陶青鱼快步上前,手往他额是一贴。
方问黎被他带得脑袋后仰,露出脆弱的脖子。脖颈修长,冷白的皮肤因生病泛着红。
他安静地注视着人。
“降了吗?”方问黎声音微哑。
“没。”
“急急忙忙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儿?”
方问黎眼睫垂落,拉住哥儿衣袖。
周令宜见人来了,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就这人叫他喝药他不喝,叫他躺着他还打算直接掀被子起来。还治什么治,干脆屋里躺着别来我医馆!”
陶青鱼了然。
原来是不遵医嘱。
是个大夫都得暴躁。
不过不遵医嘱为什么要叫他来?
陶青鱼瞥见自己被抓住的衣袖,他动了动手。方问黎垂头,额头轻靠在了他的手背。
陶青鱼被烫得眼睫一颤。
跟上次醉酒的时候一样。
“刚喝了药,让他睡一觉。”周令宜抛下这一句,人就溜了。
房间门是半掩着,隔绝了门外的嘈杂。
陶青鱼呆站在原地,方问黎也靠着他的手背不动。
陶青鱼妥协轻叹:“睡一觉吧。”
方问黎闭着眼,依旧不动。
陶青鱼感受到他呼出的气儿都热得灼人,干脆也不说了,直接另一只手按住他肩膀往后。
方问黎半睁开眼睛看着他。
眼神混沌,无精打采。像流浪许久的小猫小狗。
陶青鱼道:“快睡。”
方问黎身体顺着哥儿手上的力道躺下,闭上眼睛。
陶青鱼看了一眼自己仍旧被抓着的衣袖,跟着坐下来。顺手帮忙扯了扯被子。
见难得病恹恹躺着的人。他头一次思索方问黎这些不正常的举动。
醉酒可以当是发酒疯,生病了但意识应该不至于让他不认人。
方问黎对自己,过于亲近了。
方问黎不过是买鱼的熟客,他们的交流往来也只是卖鱼买鱼。
难不成……
看着方问黎那张含着病气却更显俊朗的脸,陶青鱼缓缓摇头。
倒不至于。
可目光触及被三番两次拉着的衣袖……
这又该怎么说?
床上的人睡着了,因着生病,呼吸有些粗重。陶青鱼轻轻拉开他的手,却看熟睡的人眉心一拧。
犹豫着,又松了手去。
等了一会儿,陶青鱼将被角塞进他手里,悄悄退出房间。
门关上,周令宜正好守在门后。
“睡了?”
“嗯。我先走了。”
周令宜:“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又是不吃药,又不乐意进待在医馆的?还闹着要你……”
“忙着呢。”
哥儿走得利索,周令宜摇头一叹。
任重而道远啊……
“大哥,为什么啊?”周小六问。
周令宜曲指往他脑袋上一敲。“小孩子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离开医馆,陶青鱼边走边想。
既然周令宜有那一言,说明方问黎在对他表现出来的亲近确实有隐情。
他微微松了口气。
陶青鱼想:做买卖,当是越纯粹越好。不然很有可能会亏本。
整理好心情,陶青鱼回到摊位。
今日确实人不多,摊位跟前空落一片。
阿修还待在这儿陪着三叔,陶青鱼收了伞跟他道了一声谢,就让他去医馆看着方问黎了。
“三叔,生意怎么样?”
“不比昨日,但也有大几十个铜板。咱摆到下午还是晚上回?”
陶青鱼琢磨着明日的大集,道:“下午早些回,我叫上大夫一起。”
“好。”
到午间,两人也都饿了。陶青鱼跟陶兴旺一人掏出根煮熟的红薯出来啃着。草草吃完,又继续看着摊子。
下午雨停了,陶青鱼见客人始终不多,便先去周氏医馆看了看方问黎的情况,顺便叫大夫。
正巧,阿修在屋里捧着碗正想让方问黎吃饭。
陶青鱼一到,立马被周令宜推到屋里。
“吃不吃吧,你就说。”周令宜双手抱臂,倚着门框道。
陶青鱼看着床上的人,一脸迷茫。
方问黎喉结滚动。
“小鱼。”
陶青鱼被三双眼睛盯着,声音微涩道:“那什么,好点了吗?”
方问黎点头。
陶青鱼注意到阿修手里那碗没动过的米粥,顺口劝道:“人食五谷,饭还是要吃的。”
阿修眼睛一亮,立马放下碗出门。
走的时候顺带拉了一把周令宜,砰的一下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