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家的卖鱼夫郎(38)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嘴上说着,该看还是得看。
……
陶青鱼从迷糊中睁开眼睛,见是熟悉的医馆,立马撑着手坐起。
“不用看。”
“已经看完了。”
方问黎坐在边上的小凳子上。凳子矮,他那么高的一个人双腿曲折快抵着胸口,瞧着坐得委屈得很。
陶青鱼鼻尖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儿。抿了抿唇,嘴里甜丝丝的,细品还有微苦。
连药也给他灌下去了,怪不得身子舒服了些。
“谢谢。”
“喝点粥。”方问黎将小桌上的粥往他身边推了推。
“我……”
陶青鱼感觉到落在脸上的视线,到底是将碗端起。
方问黎看他愿意喝了,起身出去。
周令宜坐在院中正吃得香,见他问:“你不来点?”
方问黎:“吃过。”
周令宜看他眼中的沉郁,叹道:“你也别着急,小鱼老板身体底子还好。就是最近心神耗费得厉害,以后好生养养就回来了。”
正说着,那边屋里陶青鱼走了出来。
“周大夫。”
方问黎目光移到哥儿身上。
那衣服瞧着像挂在骨头架子上的,空得不行。
“要走了?”
陶青鱼点头。
周令宜顾着吃饭,笑嘻嘻道:“走吧走吧,药记得带上。”
陶青鱼要掏银子,方问黎走到他身边。“诊金给了的。”
陶青鱼一顿。“谢谢。”
他额头汗湿了,脸上不正常的红褪下,人瞧着像霜打了的草,蔫蔫儿的。
都这样了,还不忘谢谢。
回想起他这一天不知道说了多少谢谢,方问黎神色淡淡。
他“嗯”了一声,提步往外走。
陶青鱼看着他手上满满当当的包裹,而自己两手空空,稍微不自在地伸手去拿。
方问黎手一错,将东西往马车上放好。接着后退一步让开位置。
陶青鱼能隐隐感觉到他有点不不对劲儿,但有时候不该问的也别问。
上了马车,外面的人也坐了进来。
陶青鱼猜测他大概是待在外面冷了,无所谓地靠在车厢,随着马车微微摇晃。
方问黎见状,将带出来的披风给他盖上。
陶青鱼背脊微僵,沉默着不动。
“病还没好。”
“谢谢。”
也不知道是不是昏暗的车厢里太过安静,陶青鱼下巴缩在暖呼呼的披风里,摇晃着又慢慢睡了过去。
*
晌午过了,该吃饭的早吃完了。
陶家收拾了桌子,孟氏也打算坐会儿就回。
陶家位置偏,寻常没多少人往这边来。孟氏享受了一上午的安宁,正要告辞,竟看见好几个妇人你争我抢,纷纷笑盈盈地冲着陶家来。
陶家院墙的篱笆不高,只挡了人半身。
那些人擦脂抹粉,头戴红花,还穿着一身喜庆衣服。走到院子外就招呼:“陶大夫郎可在?”
有人在外喊,也有人敲门。端的是一个比一个急切。
方雾:“诸位有事?”
宋欢看杨鹊急急忙忙跑去开门,一把逮住他的后领将人拉回来。
“急什么,一个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啊。”
杨鹊努努嘴:“你瞧。”
宋欢偏头,就见一群几个人笑呵呵地直接翻篱笆。
篱笆本来就是稻草、泥土混着砌起来的,不如砖头好。加上上了年份一踩就扑簌掉渣,如何踩得!
方雾将门打开,门口的人瞬间挤了进来。
一个个脸上笑出花。手上却你抓我,我拉你,动作如狼似虎就是要争第一。
“你们这是做什么?”
方雾话落,手就被人抓住了。
“陶大夫郎,好事儿啊!我来帮小庙村关家小儿子说媒的。”
“哎哟!这就是陶大夫郎啊。”另一个精瘦妇人一屁股将人撞开,挤到方雾跟前。
“早就听闻鱼哥儿相貌是十里八村顶顶好的,原来是肖了陶夫郎。我是乔家的亲婶子,给我家外甥来……”
“滚一边儿去!”
方雾面前又换了一张笑呵呵的脸。“方雾啊,我是咱方家村的,方知可记得?他家想……”
一群人在这儿叽叽喳喳,方雾被吵得脑仁疼。
“行了!”他将腕上的手扒拉开。
“我家大郎才伤了,哥儿还不想成亲。说媒也就罢了。”
这些人当中他以前见过不少,也是为如今同一件事儿,但哪次不是将自家哥儿贬得低低的。方雾对他们没什么好印象。
他面上客气道:“各位回吧。”
一伙人高高兴兴来,就怕这便宜被人捡了。照着陶家如今的情况本以为势在必得,谁知道人家居然看不上。
他陶家多大的脸!
“回?你陶家就是这么待客的。我们远远来,茶都没喝上一口就让回,怎么!瞧不上我们?”
方雾笑容落下。
“我不想动手。”
知道方雾什么脾气的同村人脸上一僵,又客客气气笑着道:“我们也是好心。”
“你家大郎就这样了,日子还不得继续过。哥儿总归是要嫁人的不是?”
方雾态度坚决道:“我不卖儿子,也没见哪家老子才从阎王爷那里把命抢回来就急着嫁哥儿的。”
“你!”真是油盐不进!
“就不留诸位了,走吧。”
一看方雾这态度,顿时有人气道:“是是是,老子得病不急着嫁哥儿,那作何留了这位婶子!”
“难道她说的人就好?你陶家贴了脸往上凑。闻闻这屋里的味儿,你陶家都这样了还不是大鱼大肉地招呼!”
杨鹊:“你们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那媒人自以为占了理,气焰更甚。
同来的人一看没戏了,也不争了。讥笑着附和道:“就是,这不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媒人吗?那以后陶家其他哥儿要找人说媒,可别巴巴地找我们。”
孟氏:“我不是来说媒的。”
瘦一点的媒婆手往腰上一叉:“你当我们眼瞎!”
“今儿上午你穿着一身红往陶家门外一站,还把鱼哥儿拦住了。不是说媒是什么!真当我们这么些年的媒婆白做了?”
孟氏一愣。
眼中迷惑闪过,转而瞬间清明。
好啊!
这小子算计都算到她身上了。
怪说要她穿一身红呢。
之前拦住哥儿说的那些话是他叮嘱的,她还以为就演着这一场戏呢。本想着后头当个长辈好好帮他跟岳家打好关系,没想到自己也身在其中。
“这鬼小子!”孟氏低骂。
陶家几个媳妇夫郎看人准。见孟氏的反应,加上之前的相处,心里对她跟方问黎还是有好感。
虽然早明白她有牵和的目的,但人家不明说。
比较跟前只知道嘴上嚷嚷的这一群人,高下立见。
马车走在村中路上,见快到地儿了,方问黎看靠在自己肩上的人也没动。
这一路上,他一遍一遍地用视线描摹哥儿的眉眼。看不够似的,越看精神愈发的好。
等到了陶家的那条小路,马车实在走不进去。方问黎才轻轻戳了戳陶青鱼的脸。
陶青鱼一动,又往他肩膀埋。
方问黎唇角微翘。
“小鱼。”
陶青鱼蹭着脑袋,忽然顿住。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瞬间起身,匆匆拉开帘子跳下去。
脚下踉跄,好在攀住车厢稳住。
方问黎侧头看向自己肩膀,没有管那一处的褶皱。拿了东西,两人一同往陶家去。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邻里乡亲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
走到陶家院门,两人听见一声愤懑地怒喊:“你家哥儿这下攀高枝了!陶家傲气!干脆啊,全家一起搬县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