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71)
墨世宁从李玄度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到暗藏的锋芒,恍惚忆起十几年前在嘉南城初见他时,意气风发,运筹帷幄。
她的心猛地一跳,似乎不敢相信。
李玄度却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墨氏经百年战火犹存于世,家族昌盛。眼下遭奸人惦记,一味避退并非良策。乱世之中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先生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姬元煦压低了声音,略显低沉。
赵珩轻飘飘的瞥他一眼,眸光一沉。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不明就里的赵琮和墨玉一头雾水。
姬元曜见气氛沉闷,适时开口道:“兄长,堵不如疏。”
姬元煦看他一眼,眉头微松,叹了口气道:“道理我都明白。可苏城乃江南大城,牵扯甚广。墨氏仅有五千子弟,恐难成事。先生和赵师兄既然都想到在苏城解决韩伯城,我想知道二位有多大把握。”
李玄度拢着手笑道:“那就看墨家孙女有多大能耐了。”
墨世宁笑道:“不愧是李爷爷,我墨氏的老底儿您都门清儿。”她将目光投向姬元煦,虽然接触不多,但他隐隐感觉这人身份不凡。遂说道:“元公子放心,墨氏五千子弟乃嫡系精锐,除此之外尚有两万私军屯于嘉南城城北。墨氏虽与世无争,但墨氏机关术却时时为人惦记,豢养私军只为自保。若非碍于百姓,墨氏大可率军与韩伯城打个你死我活。但我墨氏子弟承祖训,绝不做有损天下之事,为今之计也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举。”
“那若墨氏掌控苏城甚至江南,你们又将如何?”姬元煦追问。
墨世宁答道:“从前如何,未来仍旧如何。但元公子也当明白,世事变迁,未来的走向谁也无法保证。不过只要墨氏在一日,必保江南百姓一日。当然,墨氏不会效法门阀自立,但也绝不侍昏君!”
大周天子无能,虽称不上暴虐昏聩,但也是庸碌之辈。墨世宁说这话已然留了许多余地了。
姬元煦虽然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但身为大周皇子,自幼被父皇养在身边教导,哪怕他深知父皇心机深沉,精于算计,非明君圣主。但这样被人直白的挑明,他仍觉得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姬元曜起身冲墨世宁拱了拱手,笑道:“墨姑娘女中豪杰,元曜钦佩。若天下多一些墨姑娘这样的人,大周归于太平当不久矣。”
“元二公子谬赞,江湖中人说话糙,唯有拳拳之心,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求的不过是一方百姓安宁罢了。今日与诸君相识,倍感荣幸。几位也是性情中人,以天下万民为己任,我墨世宁愿意同几位相交,元家两位公子但有吩咐,墨世宁必定尽力而为。”
姬元煦眸光微闪,听得出墨世宁话里投诚之意。这姑娘豪爽耿直,又心细如发,墨氏执掌江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总比让那些蠹虫瓜分蚕食要好。
大周朝廷羸弱,甄氏权势滔天,父皇沉迷平衡朝局,收拢权力。长此以往大周只会走向衰亡。当年他自西北而归,不就是打定主意要争一争!不仅仅是为了自保,他也想像隐太子那样发动改革,富国强民!
“好!”姬元煦掷地有声:“江南官场我有可信之人,或可助大家一臂之力。”
第62章
“据方野打探回来的消息,韩伯城手下豢养大军合计两万人,除却藏于苏城城郊南屏山的三千精锐,余下皆屯于苏城外二十里的白莲山。南屏山上建有瞭望台,和白莲山遥相呼应,一旦南屏山有警,守卫点燃狼烟,驻扎于白莲山的大军当即便可挥师入城。”
赵珩在纸上勾勾画画,将苏城远近范围的行军路线画了个大概,最终用蘸了朱砂的笔圈出一个红圈,肃然道:“骷髅塔就建于南屏山上,塔外有重兵把守。”
墨玉则道:“韩伯城的精锐强悍,自我上次闯塔后他们的布防也更加严密了,我们很难混进去。”
李玄度站在窗前望了望天,手指掐算了几下,扭头问墨玉:“世宁可有传信给你?她最迟要多久赶回苏城?”
墨玉道:“自家主被韩伯城所困后,我墨氏上下皆已做好准备,兵马钱粮早已清点清楚,随时都可出兵。世宁侄女这趟回去行事颇为顺利,只是要避开韩伯城耳目调兵过来需要费些周折,若无差错,最迟半月后便能回来。若脚程快些,十天内必到。”
李玄度微微眯起眸子,点了点头道:“时日尚可。”
墨玉就问:“先生问时日,是有什么安排么?”
李玄度拢手笑道:“没什么,只是江南的雨季就要来了。山间生雨雾,便于我们行事。”
“照先生这么说,连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了!”墨玉眼睛忽地一亮:“常闻先生神机妙算,莫非是先生闲时给家主卜了一卦?我瞧先生气定神闲,是不是……”
“墨爷,占卜之说不可忙从,何况我已许久不曾占卜了。”
墨玉“哦”了一声,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反正有先生坐镇,我这心里头就踏实的很。”
赵珩取了披风搭在李玄度肩上,扭头对墨玉笑道:“墨爷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儿全有赖大家齐心协力,我们不过出出主意罢了,真正出力的还是墨家人。”
“那可不,墨家的事儿墨家人自当尽心尽力。有幸遇见李先生师徒几个,帮了我们大忙。这事儿本不与你们相干,便是不出手也是应当,但几位仍为了我墨家事担了风险。不管此事结果如何,我墨玉心里都感激不尽。”
赵珩眉梢微挑,笑着点头。
李玄度斜睨他一眼,心说臭小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墨玉跟李玄度絮叨一会儿,觉得没甚意思。他这人素来不爱读书,和满身文墨的李玄度也说不到一起去,倒是赵琮那小子挺对他胃口。这段日子自个一直养伤,许久不曾活动筋骨了,干脆去找赵琮切磋剑术去了。
赵珩见墨玉走了,抬手将窗子关上,不赞同的看了李玄度一眼:“江南的春风透着寒,少吹风。”他顺势握住李玄度的手,眼神愈发深沉:“手都冷了。”
李玄度斜倚在窗前,由着赵珩给他暖手,眼神落在赵珩鼻尖上,嘴角挂着淡淡笑意:“阿珩好像跟我一般高了,你个子倒是窜的快。”
赵珩抬头正好撞上李玄度满含笑意的眼,心口突的一跳,忙地别过脸去,没让李玄度看到他眼里的慌乱。
“还不好意思了?”李玄度手腕一转,搭上赵珩的脉搏探了探。许久后他睁开眼看着赵珩叹了口气。
赵珩心一提:“怎么了?有问题?”他眉头一皱:“不能够啊,我一直按照你教我的内功心法引渡阴气,修炼内力。近来感觉身体愈发轻盈畅通,和灭魂剑的磨合也越来越顺畅,不曾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想哪儿去了。”李玄度屈指在赵珩额头上敲了一下,这亲昵的动作让赵珩一时语塞,额头被李玄度触碰过的地方犹如火烧一般。他发现他好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了……
李玄度见赵珩脸颊通红,只当他是急的,忙解释道:“我适才叹气只是觉得你天资卓绝,世所罕见,忍不住慨叹一番罢了。这大半年我们一路颠沛,本以为你的进度会缓下来,没想到探了你的脉搏猛然发现你丹田之内气如深海,深不可测,隐隐已有吞天没地的气势。如此气蕴常人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你尚且年轻,便已有这般造化。不过……”
说到此处,李玄度顿了顿,端详赵珩两眼,犹犹豫豫道:“适才探脉发觉你近来火气比较重,莫非是……”
赵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茫然。
李玄度轻咳一声,稍微撇过眼睛,含含糊糊道:“男孩子大了总有那么一天,你也别憋着。若觉得我在房间里不方便,等你想的时候,我们分房睡就好了。”
“我想什么?”赵珩声音低沉,眸中带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