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105)
倒是赵珩不耐烦同他僵持着,他想玄度了。干脆直截了当的说:“我家三弟从飞虎胫救下的你,当时你穿着军服,你是雾谷关驻军?”
那人眉头一跳:“是又怎样?”
“雾谷关驻军身中剧毒,疯疯癫癫出现在飞虎胫,莫非军中有变?”
那人大掌紧握成拳,浑身肌肉绷紧:“问这做什么?”
赵珩就道:“你这人前后做派不一,我替你医治时你像伺候主子一样巴巴跟着我,眼下痊愈了,便如此防备人。倒真叫人心寒呢。”
那人:……
他嘴唇紧抿,脑中天人交战,好半响方才开口:“我名唤魏擒虎,大兴十九年投军,现任雾谷关军中左副将。”
“魏擒虎……”赵珩拧了眉,只觉得这名字颇有些耳熟。
大兴十九年,那不是……赵珩双眸陡然瞪大,大兴十九年,隐太子被诬谋反,东宫一干人等尽被处死。也是在那一年,赵平都拼了命将自己带出国都,在武威城扎了根。
赵珩腾的站起身,呼吸略显急促:“你是隐太子的人!”
魏擒虎也惊了一下:“你如何知道?你究竟是……”
他猛然想到自己疯癫之时,对着这人又哭又笑,是因为他错把眼前这少年当成了当年的隐太子。
他们太像了!
大兴十九年的惨案还历历在目。当时他们这些暗卫力保刚出生不久的小殿下,他负责引开追兵,侥幸从那场宫变中活了下来,远离国都,化名魏虎来到秦阳投了军。一边想法子联络同僚,打听小殿下的下落。只是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看着眼前神似隐太子的年轻人,突然明白了什么,纳首便拜:“属下魏擒虎,拜见小殿下!”
第91章
赵珩顶着一脑门官司出了房门,院子里菜饭飘香,芳唯已经在前厅摆好桌了。
“大哥,我正要喊你吃饭呢。”
赵珩恍惚了一下,这才察觉天已经黑了。他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回了后院正房,不等推门,房门便从里打开。
李玄度一手撑着门,一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随后习惯性的把双手插进袖管里,问道:“开饭了吧。”
赵珩“嗯”了一声,侧了侧身。
李玄度伸着脖子瞧了瞧,见魏擒虎也跟了过来,遂拿肩膀撞了赵珩一下:“人清醒了?”
提起这个赵珩又是一脸烦躁,他闷闷说道:“先吃饭吧,吃完我有话同你讲。”
李玄度瞥他一眼,又瞥了瞥魏擒虎,不禁眉梢一挑,心说果然有事儿。
这顿饭赵珩吃的没甚滋味,饭后他在偏房打坐一会儿,又去浴房泡了个澡,这才觉得身心通泰许多。
李玄度不小心吃多了,在廊下那屁大点儿地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方觉舒服不少。雨仍旧没有要停的迹象,他叹了口气,暗暗祈祷朝廷那帮混吃等死的赶快拿个章程出来。
他看过岸口,虽不至于大决堤,但有缺口松动,若被大水冲开,少不得要冲毁许多良田,都是老百姓的心血啊。
赵珩顶着毛巾从浴房出来,裹着一身水汽。见李玄度捧着肚子站在门口,笑问:“吃多了?”
李玄度摆了摆手:“好多了,先回屋吧。”
赵珩拧干了头发,任由其散落在肩膀上。随手将毛巾往屏风上一搭,转身去柜子里取了包袱,从中掏出一个雕花漆木盒子,巴掌大小,古朴精致。单看盒子已非俗物。
“阿珩这是打哪儿发的财?”李玄度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自顾倒了杯茶。
赵珩没吱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搬动机括,吧嗒一声,盒子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的龙纹玉佩。
“这是……隐玉!”李玄度惊了一下,连茶都顾不上喝了:“阿珩从何处得来此物?”
赵珩见他反应强烈,倒没答话,反问李玄度:“隐玉是什么?玄度认得这玉佩?”
李玄度道:“隐玉出于云梦泽,是我巫族宝物,世间罕见。不对……”他又细细的看过那玉,玉上刻龙纹,但纹理却十分特殊,暗含巫族秘术:“这是师父的手笔!”
赵珩闻言也是一惊,这玉竟来头不小,同巫族也有牵扯,便如实说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赵平都?!他从哪儿弄来的?”
“不是,不是赵平都……”赵珩郑重的看着李玄度。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下文,李玄度方才从龙纹玉佩上收回视线,两道目光交汇,赵珩这才开口:“玄度,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他突然正经起来,李玄度不由屈指挠了挠腮:“何事?”
“赵平都并非我生身父亲。”
“我知道啊。”
!
“你怎么知道?赵平都都同你说了?”
李玄度摇头:“你都没说的事儿,他怎么可能跟我说,难道他比你同我更亲近么?”他咋了下舌:“从刚见到赵平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这人会看骨相,而你无论皮相还是骨相和赵平都半分相似都没有,你当然不是他亲儿子了!”
原来如此,他还以为……
“那你可知我亲生父亲是谁?”
李玄度摇头。
赵珩往前探了探身,低声道:“大周隐太子。”
李玄度眉心跳了两跳。
赵珩指着他手里的龙纹玉佩:“赵平都是隐太子暗卫,这玉佩便是他交给我的,只叫我贴身收着,不要给旁人看到。我真正得知自己身份是在我买回你之后,只是当时我并不愿意相信,也没拿这身份当回事儿,毕竟我也是要死的人了……”
“难怪了……”李玄度颇有些怀恋的摩挲着龙纹玉佩:“难怪这么多年你都不曾被下禁术之人找到,原是有师父留下的秘术保护。隐玉隐玉,之所以名为隐玉,便有隐其行踪之意。下禁术之人虽可以源源不断攫取你的气蕴,但却永远找不到你的踪迹,哪怕你就站在他面前。只是禁术终究已种下,如不拔除,仍有后顾之忧。”
赵珩倒不介意这个,他手指点着桌子:“这么说来,隐太子确实同巫族来往密切,否则如此至宝怎会落在他手里?当年东宫之变,隐太子被处死,起因便是以巫族秘术诅咒皇帝,意图谋反。”
“大兴十九年……”李玄度永远忘不了这一年。
师父虽已高寿,但身体硬朗,尚未到飞升之年岁。可那一年师父突然亡故,自己匆匆赶回云梦,却连师父的遗体都不曾见到便被师兄暗算,囚禁摄魂狱。如今想来,很难不让人怀疑师父的死因。
他收敛思绪,将龙纹玉佩还给赵珩,道:“你突然告诉我这件事,莫非同那魏擒虎有关?”
赵珩点头:“他也是隐太子当年的暗卫之一。”
李玄度骤然明白过来,大周姬氏本当繁华昌盛,只因这皇太孙乃承天命而生。奈何天命被偷换,大周气运惨淡,日薄西山。他从摄魂狱逃出来时看到的便是那一副半死不活的亡国之气。
所以下禁术之人所偷的并非阿珩身上的天命,而是大周王朝的气运。以致这么多年天道不明,帝星隐去至今未现,未来渺茫。
但东方那点暗芒突显,姬氏不灭,难道是应在了阿珩的身上?
李玄度目光幽深的看着赵珩,他被一团黑气笼罩着,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分明。
“你同我说这些,是有何打算么?”
“打算?”赵珩被他问的一愣,想了想说:“没什么打算,我从没想着要认祖归宗,做赵珩挺好的。”
“那元煦呢?”李玄度问道。
赵珩这才反应过来,他和姬家兄弟俩还是堂兄弟。自己虽不在意劳什子皇太孙的身份,但总有人会在意。当年东宫之变仍有活下来的人。如赵平都,如魏擒虎。
他的身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是他拒绝就可以摆脱掉的。既然有人能认出他,这身份也早晚有被世人知道的一天。纵然赵平都和魏擒虎二人并不逼迫自己有所作为,但他心里明白,他们心中仍希望隐太子的冤屈可以洗刷,让当年东宫从属可以不必东躲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