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145)
赵珩美的不行,他虽不喜饮酒,但酒量尚可。只是今日气氛微妙,他总想借着酒劲肆意的疯一把,抱着李玄度说了一宿的话。李玄度每一句都会回应,直到天快亮时赵珩方才沉沉睡去。
李玄度借着残烛的光将赵珩的脸瞧得仔细,年轻人眉宇之间的阴郁之气一扫而光,甚至还有些骄傲的少年气。尤其当他穿上盔甲纵身上马的时候,英姿勃发,爽朗清举。
但越是耀眼的光,投下的阴影就越深。
赵珩身上的斗转星移术没有解除的办法,唯有长生骨。但若要发挥最好的效用,便只能在禁术被催动时抽骨压制。自云梦归来后,李玄度心里始终沉甸甸的,寸步也不敢离开赵珩身边。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有些感谢师兄只是抽了他的巫骨,好歹将长生骨给留下了。
其实早在去云梦之前他便有这个想法了,长生骨可助人脱胎换骨,重获生机。这也是为何他当初不加考虑便收姬元曜入门的缘故。
姬元曜天赋卓绝,是修习巫术的好苗子,他可以练成长生骨。所以收他入门时,李玄度说过要问他要一件东西,就是长生骨。
不过那时他以为能在云梦找到解除巫术的办法,留下元曜只是想给阿珩留一条退路罢了。却没想到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如今元曜巫骨已成,但若修炼出长生骨还需契机。他只怕风雨骤降,来不及准备。
何况元曜天分高,自己也不忍抽他长生骨。他打算让元曜传承他的衣钵,将巫族拨乱反正之后成为下一任的大巫,继续担负起济世安民之责,方不负师父对自己的嘱托……
乱七八糟的事儿想了一早上,李玄度也扛不住疲累,终于在鸡叫时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透过窗在房间里洒下一地温暖。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睡太久,浑身骨头都酥了。
赵珩推门进来,端着清粥小菜,见李玄度醒了,不由赧然:“昨夜拉着你说了太多话,累着了吧。”
李玄度坐起身,享受赵珩的孝敬,眯眼笑道:“还行还行,今日睡的足,精神还不错。你何时起的?”
“头晌便起了,阿琰拉着白小姐来给我敬茶,本来你也当喝新媳妇敬茶的,只是我见你睡的沉便没叫你,回头补上。”
李玄度倒也不在意这些。
赵珩又道:“刚才阿琰和我说,白小姐三日回门,白家主备了酒席叫我们一起过去。我想着我们来秦阳已有多日,不如趁着回门宴把正事儿谈了。约上范帮主还有……冯栖鹤。”
“冯栖鹤?”当年李玄度和范亭、冯栖鹤二人结为好友,无奈冯栖鹤中途走了弯路,他还唏嘘了一阵。
“自上次马帮之事后,冯栖鹤遣散了不空山弟子,只经营着自家产业,已退隐江湖。不过他到底干过马帮的营生,对悬剑关一带地形更为熟悉,打家劫舍这种事儿他也自来熟,不如拉他入伙。”
“你信得过他?”李玄度舀了口粥慢条斯理的喝着。
“冯栖鹤虽退隐,但也是秦阳的地头蛇,我们的事儿也瞒不过他。何况我相信范帮主的眼光,他既说冯栖鹤能用,那试试又何妨。我们根基不深,正是用人之际。”
李玄度最欣赏的就是赵珩用人不疑这点,他笑道:“古厝将军说的没错,阿珩运筹帷幄,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那得多谢玄度倾囊相授。”
李玄度颇为赞同:“这倒是真的,总算没有埋没我这一身本事。”
赵珩见他吃完,又递了茶水过去给他清口,听他这么说,调侃一句:“玄度自吹自擂的功力也日渐深厚啊。”
李玄度大言不惭:“这不叫自吹自擂,只是不加修饰的陈述事实。”
赵珩笑着将他拉起来:“我看你吃的有点多,起来消化消化吧,夕阳很美。”
李玄度就势起身,顺着力道跌进赵珩怀里,笑眯眯道:“月色会更美。”
赵珩:……突然想将人摁回床上怎么办。
第126章
冯栖鹤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有机会和昔日好友坐在一处喝酒。
自他误入歧途,往日好友也渐渐疏远,有幸悬崖勒马方有重生的机会。当年遣散弟子后,便一心在不空山隐居,偶有下山时候也不过来龙虎帮同范亭话些家常。
“……记得上次与玄度、季商二位兄弟饮酒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如今我们都老啦,倒是玄度风姿依旧。”冯栖鹤提了一杯酒,想起过去那段恣意江湖的日子也颇为感慨。
“承蒙诸位不弃,今日席间尚有我这戚戚小人一席之地。我冯栖鹤在此谢过了。”
白商端起酒杯回敬,道:“回头是岸,栖鹤最后关头助我们保下岸口,没叫灾祸酿成,已是莫大幸事。过去的事儿便叫他过去吧,从今往后你我兄弟四人依旧亲厚。”
四人中白商最为年长,他起了头,范亭和李玄度也跟着表示了几句,这叫冯栖鹤愈发觉得自己当初干的不是人事儿。
偏赵珩又提起了当初马帮的事儿。
冯栖鹤面色涨红,颇有些窘迫道:“不空山几代积累的名声都叫我败了,赵公子提起这个,实在叫我羞愧难当。”
赵珩道:“恕在下冒昧,实在是朝廷逼的紧,我也是没法子才想兵行险招。悬剑关是绝佳的伏击点,冯掌门当初常在那一带活动,于地形必定十分熟悉。在下斗胆相请,还望冯掌门再干一回马帮的营生。”
他展开地图,将计划说给众人:“月前我率军大破杨冲兵马,杨凌以杨冲矫作诏令为由,革职查办。杨冲及其拥簇者十分不满,杨氏内部也因此生了嫌隙。杨凌胆小,大败之后便如惊弓之鸟。他令吴忠死守沂山关,防的就是大周再使计赚城。”
“如此一来正面攻取沂山关难度就更大了,朝廷给的期限完全不够。所以我打算剑走偏锋,狐假虎威。”
“三原城。”赵珩指着地图西南一处,道:“楚司珏一心要打下昌州城,如此便可渡江直取江南,但昌州城难下。如若他调转兵力,由南向西扫荡西南小城,便可直达三原。三原城是陇西边城,楚司珏要是打到了三原,进便可取陇西五城。虽然战线拉的长,但却能控制整个西南。这之后先下秦阳,楚军便可有足够的粮草支撑,也有足够的底气与昌州角力。”
冯栖鹤虽没领兵打过仗,但赵珩说的有理有据,他甚至都觉得楚司珏真犯不着跟昌州死磕,眼下不就有一条现成的出路么。虽不如打下昌州城来的直接,但毕竟是落到自个手里的城池,稳当呀!
“那万一楚司珏真打过来了,秦阳不就危险了么。”冯栖鹤提出了疑问,而且这事儿还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没准儿楚司珏明天就打来了。
赵珩则道:“他不会。楚司珏前脚一走,昌州必派追兵。何况我秦阳雾谷关驻军严阵以待,防的不就是这个。但杨氏却不敢拿陇西来做赌注!”
“若连我们自己都快相信楚司珏要打过来了,我想陇西杨氏比我们更胆寒。”白商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笑道:“原来狐假虎威是这么来的。我们倒也不需做什么,只要放些捕风捉影的风声,让杨氏以为楚司珏有攻三原城的意图。杨凌那胆小鬼必定吓破胆,吓唬吓唬便投降大周了。毕竟比起楚司珏来,杨凌显然认为投降大周能捞到更多好处。”
“杨凌贪婪却智短,此计若成,我们兵不血刃便可拿下陇西。”范亭说道。不过他仍有疑虑:“杨氏毕竟还有个杨冲,此人好战,且在杨氏说话也很有分量。若他出面阻止,陇西一战只怕还有的磋磨。何况楚司珏本就是个不稳定因素,此人性情偏执,又时常发疯,若他出其不意,西南也将陷入混战。”
“所以说这是一步险棋。”赵珩说道:“但时机总在变化中凸显,眼下事情已陷入僵局,不破不立。如今门阀自立,天下大乱,楚氏叛逆之军扣我昌州城门,若他打过江去,江南鱼米之乡势必惨遭屠戮。我赵珩虽初出茅庐,但亦有报国之心,只盼天下安定,百姓和乐。今日之请,还望诸位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