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107)
原想顺其自然,慢慢求个结果,谁承想这小子这么快就吐了心事。他好怕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平都提刀追杀到秦阳城啊!
“我步步为营,生怕有一点污了我们之间的清白。没有这师徒关系,玄度,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这几个字赵珩说的很轻,那语气像捧着一块稀世珍宝,小心翼翼。
长久没有得到回应,赵珩从一开始的满怀激动,渐渐变得害怕起来。他始终不敢捅破这层窗纸,唯恐多走这一步会把玄度推的更远。他开始慌乱,连说话都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玄度我,你,你别,若你不愿,就权当我没说过,只当这是我自己做的一场弥天大梦吧……”
“阿珩。”李玄度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赵珩收回撑在窗上的手,拢在身前,像垂听教诲的弟子,不敢抬头。
李玄度见他如此乖顺,不由牙疼。他滋儿的一声嘬了下嘴,喷他一句:“这会儿倒是老实了。”
赵珩没吭声,低眉顺眼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
李玄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试探问道:“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可想好了?”
赵珩狠狠点头:“早就想好了,我惦记先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玄度:……
这话说的直白,赵珩看李玄度的眼神要比这话更露骨,那对招子仿佛透过薄薄的衣料将李玄度看了个遍。从喜宴洞房生同衾,到百年终老死同穴,一辈子都在这一眼之中。
李玄度被他盯的不自在,撇过脸避过赵珩灼热的视线,道:“师父常说,世上之事,唯情爱最难解,哪怕天纵之才也无法勘破。阿珩于□□上选择了顺心,那我顺了你的意又有何妨。”
赵珩恍惚了一下,紧跟着便是一阵欣喜如狂。他双手在半空无所适从的晃了几晃,从前未经这人允许,他擅自在梦中肖想,梦醒了,便想尽办法同他亲近。哪怕是日日给他暖手,那也是肌肤之亲,他乐此不疲,甘之如饴。
而今终于得了他首肯,自己却不敢去触碰了。他害怕这又是一场梦,不管前面有多美好,下一瞬总会回到那叠满尸山的噩梦之中。他的梦从未有过圆满。
一滴温热落在手背上,烫的李玄度心里发颤。他偏回头寻找灼热的源头,却发现这是阿珩的眼泪。
赵珩从未哭过,哪怕噩梦缠身,哪怕一身骨头被阴气啃噬,痛如刀绞,他也未曾掉过一滴泪。只是轻轻一个回应,便让他这么多年铜墙铁壁般的意志决了堤。
李玄度心疼的要碎了,他抚上赵珩脸颊用拇指抹掉泪痕,捧着他的脸将双唇覆上,小心安抚。
腰间骤然一紧,滚烫的手掌覆在腰间,越缠越紧。直到头顶一转,双脚腾了空,纤薄的背着了床板,李玄度才察觉到哪里不对。
“不是……这样不对……”他挣扎了一下,想占据主导之位,却被赵珩死死禁锢着。
那死小子舌尖抵着唇角,笑的邪气:“先生身子骨不好,这种事儿怎好让先生操劳。”
李玄度气急败坏:“谁是先生,你又没拜师,谁是你先生!给我滚下来!”
“既不是先生,那恕我难从命了。”赵珩力气大,丝毫不给李玄度反抗的余地。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如注。帐内拢着一池春光,翻云覆雨。
李玄度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他只知道这一夜如同在浪里漂泊翻滚,忽上忽下。直到一点阴沉的天光透进来,他撩了撩沉重的眼皮,酸楚的感觉方才席卷而来。
他目光呆呆的望着帐顶,耳边是赵珩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这一瞬李玄度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他何尝没有察觉到赵珩的步步为营,从自己纵容这一切开始,就已经沦陷了。有回应的情才会开花结果,有今日之果,其实是他们两个人共同促成的。
也是在这一刻他方才明白,情为附骨之毒,乃世上巨毒之物。起初未曾察觉,等到心有所察之时,早已蚀骨灼心。可怕的是心知肚明这是一味毒,却心甘情愿,以身饲毒。
“毒啊,真毒……”李玄度翻了个身,循着一点暖意钻进赵珩怀里,坦然闭上眼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
第93章
有的人睡的香,有的人却没那种好运气。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自秦阳城主街疾驰而过。连日的降雨让城中凹凸不平的大街积了水,马蹄踏过,水花溅的老高。
直到城守府前,穿着蓑衣的长随方才勒住马。那马高扬起前蹄,长长的嘶鸣一声。长随跳下马,把马绳随手丢给小跑过来的门房,大踏步进了府衙,步履匆匆。
门房牵着马去了马房,潮热的天气闷的人心烦,马也显得焦躁不安。门房费了好大劲儿才将那马拴好。他喘着几口粗气,抹了把被雨水淋湿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喂马的小厮安抚了暴躁的马,忍不住心疼道:“真是造孽啊,好好的马累成这样,跑的是有多急呀。”
门房“嘘”了一声:“轻声些,仔细给管家听见。”他说完四下里看看,然后神神叨叨的说:“我瞧刘大人回来的时候脸色冷的吓人,恐怕是有大事儿发生。这几日警醒着些,莫出错,仔细当了靶子枉死了。”
小厮哆嗦一下,缩着脑袋点了点头。
刘会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城守黄志方才起身。小妾伺候他梳洗完毕后,在书房召见了刘会。
“打听到什么消息了?”黄志揉着脑袋,一脸疲惫。
刘会拱手道:“大人,不知是不是我们漏了什么风声,那坐在周皇宫的陛下突然下旨派人巡查秦阳。”
黄志手一顿,瞪着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你说什么?”
“属下怀疑我们暴露了。”刘会道:“甄司马说此事绝不会传到陛下那里,便是有消息透出,他也会在国都压下风声。可如今国都城倒未曾听说什么,反倒陛下突然下了旨,恐怕来者不善。”
黄志抿着唇不自觉的敲了敲桌子:“派了何人前来可打听到了?”
“碧水关副都督,顾兰西。”
黄志眉心突突直跳,顾氏父子可不是好相与的。
刘会道:“大人,此事会不会是甄世尧想拿我们秦阳做筏子,先假意取得我们信任,等赚了盆满金钵,便派他那好女婿来坐收渔利。顾兰西将门虎子,手底下有兵,若叫他进了秦阳城,别管是雾谷关军还是陇西军,谁都别想再进秦阳城!”
黄志冷笑一声:“你倒看得起甄世尧。陛下不是傻的,他当初虽许了两家联姻,但也一手将两家推上风口浪尖。顾氏父子非趋炎附势之徒,在碧水关安安分分,也素来不与甄氏亲近,倒相安无事。”
“倒是甄世尧,自以为找了个将门亲家,殊不知人家心里巴不得躲远远的,嫌晦气呢。朝中倒甄派见不得他风头盛,那段日子没少给他找麻烦。不然你以为萧裕那事儿能这么顺利?这背后恐怕还少不了顾家父子的手笔呢。”
刘会听了不由点头:“大人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在国都还打听了一下,听说顾兰西成婚后始终没再回过国都,将军府空空如也,甄家那嫡小姐不得顾兰西宠爱。而且听闻那位小姐身子骨孱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香消玉殒了。顾氏心里未必就没有怨气。只是这次顾兰西来秦阳,属下始终还是觉着不妥。”
“近来城中可有什么异常?”
刘会想了想,摇了摇头:“秦阳先是暑热,后又大雨,来往的行商少了许多,街上行人也不见多。马帮最近消停的很,龙虎帮那里也未曾听到有什么动静。不过依着时日,范亭恐怕离归西不远了。”
黄志摁了摁心口:“总感觉心里有些慌。这件事不仅我城守府、甄氏,还有雾谷关和陇西杨氏,任何一方出了岔子,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会道:“大人,圣旨才从国都发出,顾兰西接到旨意,再整军从碧水关出发,少说也需十天半个月,我们不如趁早动手。范亭毒入肺腑,已经病的下不来床,提前送他一程也省得他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