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58)
“不是看不出,只是不想罢了。萧裕这事儿本质上还是国都朝堂的博弈。大周朝廷还没烂到根儿里,总有忠君爱国的臣子,否则甄世尧早就自己当皇帝了。”李玄度拢着袖子道:“国都一定有人不愿意看到甄世尧做大,尤其不会让他染指兵权。萧裕这事儿只要透出些风声去,那些人必定能撕开一道口子。”
赵珩道:“话是这么说,可我爹……”
“反正我们也是要云游的,不如先去国都走一趟吧。”李玄度忽然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有机会扳倒萧裕却也不会牵连到我爹。”
“尽力而为。”李玄度道:“不过这也要看赵都督那里进展如何,阿珩你再给赵都督去封信,告诉他我们要去国都。”
听说赵珩要去国都,赵平都当下就坐不住了,星夜策马疾驰回到武威城。
这两年赵珩大多时候都在碧水关,南平关又有萧裕暗搓搓搞事情,赵平都也抽不开身。两年了,赵平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珩。
少年人一年一个样,和大月山上相比,眼前的赵珩不仅个子高了,周身的气场也更强了。赵平都试探的同他过了几招,竟勉强和赵珩打了个平手。这让赵平都大喜过望。
“小殿下的身体竟这般强健了!”
赵珩笑道:“这下爹可以放心了,我有自保的能力。可先生也说了,禁术一日不拔除,我便要时时刻刻谨慎小心,这不是长久之计。”
赵平都连连称是,但凡涉及小殿下的身体,他都非常重视,可是……
“李先生要找的东西在云梦,何必要绕道去国都呢?小殿下身份特殊,国都情况复杂,我又不在小殿下身边,这让我如何放心得下呀!”
“爹放心,我们此去国都也不过是见见世面罢了,不会惹事的。哦对了,爹那边可有什么难处?”
“那倒不是。”赵平都道:“萧裕虽阴险,但他生性贪婪,计谋手段也上不得台面。萧裕不难对付,难的是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李先生说的对,此事根源在国都。小殿下若当真要去国都,万不可同国都之人有过多牵扯,更不要暴露身份。”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原想着方今陛下同隐太子关系亲厚,陛下登基后我们便有机会替隐太子正名。如今看来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窥一斑而知全豹,陛下宠信甄氏,国都内斗激烈,我们不能被搅进这潭浑水里。当下还是以积累实力为紧要。”
“这样不失为眼下最稳妥的法子。”赵珩道。
赵平都看着赵珩,眼前的赵珩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他笑着叹道:“一转眼小殿下都长这么大了。当年隐太子像小殿下这般年纪的时候也外出游历过,那时我就跟在隐太子左右保护。隐太子以天下百姓为己任,立志要强盛大周。也是在那次游历途中,殿下结识了陈青简先生,两人联手力主变法革新,大周焕然一新。只可惜……”
哪怕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当年的热血,赵平都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知道小殿下始终怀疑自己的身份,小殿下从未见过太子殿下,我说的这些事对小殿下来说也很陌生遥远。可我还是希望小殿下这趟出去可以真正的看看这大周天下。”
沉默了一瞬,赵珩说道:“我自幼病魔缠身,于生活并无指望。唯一想要让自己变强的一次,只是因为看到家园被毁,看到亲人蒙难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时我在想,我要颠倒乾坤,把一切都踩在脚下。可当一切重归安宁,我却又不知该做什么了。”
“我也不过是个寻常百姓罢了,百姓们所望不过就是年年岁岁太平依旧。真要像自己想的那样去颠覆这天下,我不成了乱臣贼子了。可若要我用所学报效家国,却又不知从何处着手。”
“这些年我唯一坚持下来的就是驯服体内的阴气,因为我想活着,想没有束缚的活着,仅此而已。不过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赵平都伸手拍了拍赵珩的肩膀,道:“小殿下还年轻,众生疾苦你也只窥见冰山一角罢了。当初隐太子殿下何尝不是局限于国都之中的明争暗斗,可见识过繁华大周背后的阴暗之后,心中想的便只有这天下万民了。”
赵珩说:“我未必有隐太子那样胸怀天下之心和凌云之志,但我会在云游的路上寻找答案。先生说过,人生常见春去冬来,酷暑严寒,也可得见山间风月,潺潺溪流。可若想超越平凡,那就该站在更高处,仰望苍穹浩渺,俯瞰山川大河。便可不惧歧路,排除万难,择一而终。”
月明星稀,树上老鸦咕咕叫着,暗夜静谧深沉。
透过窗,李玄度听到院中少年人说的话,他嘴角漾起一丝笑意。回想起初到大月山时,那少年满眼猩红告诉自己要他要活着,他要颠倒这乾坤,让纷乱的世道匍匐在他脚下。
那时的他或许根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那是他在遭受亲人蒙难后的刺激,在阴气操纵之下说的话。可随着他不断将阴气吸纳,他的心也越来越平静了。高官厚禄他不想要,血战沙场亦非他心中所想,他和很多人一样开始迷茫。而云游的意义就在于打破迷惘,寻求内心真正的答案。
若他选择安稳的度过余生,那自己便陪他平凡一世。若他坚持初心,要将这风雨飘摇的乱世扶起来,自己亦不遗余力,辅佐他成就心中理想。
第51章
初夏时节,风轻云淡,草长莺飞。适逢端午佳节,国都的公子小姐们趁着天晴,大多往西郊去踏青赏景,好不自在。
李玄度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端午这日傍晚方才赶到国都。
“幸好城门尚未关闭,我们今晚可在城中寻处客栈落脚,不必露宿野外了。”方野扭头对马车里的人说道。
赵琮抢先撩开帘子,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人都说国都繁华,果真如此。我以为碧水关已够气派了,想不到国都的半扇城门比碧水关整座城门都大,可真够豪奢了。”
“毕竟是大周国都,天子脚下,一棒子下来十有八九非富即贵,总要有个门面的。”赵珩拍了拍赵琮的脑袋,道:“城门口一辆接一辆都是别家马车牛车,灰尘夹着粪味儿,你也不嫌熏得慌。”
赵琮假模假式的喟叹道:“天子脚下便是个屁那都是香的。”
赵珩拎着他后脖颈将人扽回车里,虎着脸道:“这都打哪儿听来的话!”
赵琮就道:“话本子里都这么说呀!大哥你想啊,国都有个皇帝陛下,还有那么多大官儿,必定有许多溜须拍马之人,马屁肯定是香的嘛!”
“就你鬼机灵。”赵珩点了点他脑袋。
李玄度半靠着垫子,眯眼笑看兄弟俩打闹。
这会儿回城的人多,城门口吵吵嚷嚷,等了许久,连马都有些不耐烦了。赵琮托着下巴连连叹气:“怎么还不到我们啊。”
李玄度就笑:“国都人口多,车马也多,何况今日端午,出游的人比寻常日子更多。这才到城门,待入了城更是一步一停。情况好些的话,天黑前能找到客栈落脚吧。”
“啊?!”赵琮小脸一垮:“要这么久!我都饿了!”
芳唯从包裹里翻出一个饼子递过去,道:“先吃些垫垫肚子。”
赵琮不大乐意吃:“这干巴巴的饼子都吃了一路了,我原以为到了国都就可以吃肉了呢!”
芳唯就道:“咱们还要走很远的路,大哥和先生辛辛苦苦攒的钱可不能随意挥霍。”
赵琮也就是嘴上那么说,撕了块饼子塞进嘴里倒也吃的欢实。
马车移动的慢,果然如李玄度所说,城中街道堵的水泄不通。赵珩先下车去附近寻了间客栈,将李玄度和两个弟妹安顿下来,方野则寻机把马车赶过去。一行人直到深夜方才吃上一口热乎饭,实在没什么心思夜游国都了。
赶路最是耗人精神,李玄度几乎是一挨枕头就睡着了。赵珩坐在他身边调息,行了一周天后方才有些困意。客栈的床不甚宽敞,两个人睡一张床有些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