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193)
宋镜敛是姬元煦的老师,自然知道元煦有很多想法都是受赵珩的启发影响,若说承继隐太子思想的人,赵珩才是最好的人选。不止因为他是隐太子的遗孤,更因为他的思想还有他处事的果决态度。太子殿下做的的确不错,但相比眼前的青年还是少了些气魄和手腕。
“老臣这就着手安排。”
高良已经开始带人修缮行辕了,只是还未整饬完全,赵珩便住在都督府。
陇西局势紧张,赵珩率先遣军奔袭而来,裴林保护宸儿一行人慢行,五日后方到,也随赵珩一起在都督府安置。
宸儿依依不舍的和表弟告了别,让赵琰哭笑不得:“又不是见不着了。”
赵珩将光会吐泡泡不会说话的侄子抱起来垫了垫,笑道:“胖小子长的瓷实儿,像我赵家的人。回头你催催白家主,他要是不行就让我来,取个名字还拖拖沓沓的。”
白英也把自家老爹嫌弃的不行:“他就是没事儿闲的,满脑子想法,今儿个觉着叫这个好,明儿个不知想到什么了,又觉得叫那个好,磨人的紧。”
赵珩把侄子递还给白英,道:“若拿不定主意,干脆让胖小子自个抓阄去,抓着哪个就叫哪个。”
赵琰听了直乐:“这法子好!”
吵吵闹闹的送走了小夫妻俩,宅子里又恢复安静。已是初冬时候,外头风冷,赵珩抱起宸儿回了屋,舅甥俩围着火炉烤栗子。
“你玄度伯伯最爱吃烤栗子了,可惜这会儿他吃不到。”
“那宸儿替他吃。”
赵珩剥好了一个放在他小手里:“只能吃一颗。”
宸儿笑眯眯的咬了一口:“剩下的都给玄度伯伯留着。”
赵珩摸摸他的头:“宸儿真孝顺。”
炉火噼啪作响,只是围炉谈笑的再也不是那些人了。
第167章
大周在陇西建立新政权,正是用人之际。宋镜敛被封帝师,除教导小皇帝外,总领学宫建设,吸纳各地学子,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
曹木匠得墨氏真传,墨家人也许了他做这门营生,故此被赵珩招揽,入军备处,造军用器械。靳大夫则应召入太医院,偶尔也和赵珩学一学医术。
当年在大月山上有功者,皆被赵珩纳入新朝廷效力,用人不拘出身,不问门庭,只要品行端正且有能力者,均被授官。此外赵珩又命各地城守张榜,鼓励天下大才者入西北,一时间都督府门庭若市。
起初赵珩还不适应处理朝政,不过好在有大月山上打下的基础,又有宋镜敛从旁指点,忙乱几日后便已驾轻就熟。宋镜敛连连点头,暗赞其天赋异禀。
宋镜敛这人痴迷公务,若有想法必要和人说个痛快才行。这日和赵珩论起西北经济一事,没察觉竟说到了天黑。
赵珩心里有些难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宋大人,今日天色已晚,余下的不如明日再详谈,我也好仔细揣摩大人所提之建议。”
宋镜敛正在兴头上,话没叫他说痛快不免有两分抑郁,忍不住嘟囔一句:“摄政王虽有天赋,可瞧着不大勤勉呀。”
方野耳尖,听他这么说,忙瞪圆了眼睛,替自家大公子打抱不平:“宋大人此言差矣,我家王爷昏睡一年之久,身体尚虚,自然要多休息才行。”
“哎呦!”宋镜敛一听猛一拍脑门,一脸懊恼:“瞧我,竟将此事忽略了。”说着他又瞪了眼方野:“你也不早提醒我,若因我之过而让摄政王贵体欠安,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呀。”
方野见宋镜敛开始自责,不由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说的有些重了,忙找补道:“王爷也是念着宋大人年事已高,不忍大人太过操劳,大人亦能体恤王爷,王爷心里必定高兴,大人切莫自责。”
也不知道那老大人听没听进去,反正方野怎么看都觉得宋大人连背影都透着几分歉疚……
而说要仔细揣摩宋镜敛提议的赵珩,这会儿正琢磨着另一桩大事儿。
他夜夜都和玄度梦中相见,这天赵珩终于忍不住了,他问李玄度:“这梦境之中可有其他人窥视?”
李玄度正享受赵珩贴心的按摩,闻言掀开眼皮:“怎么这么问?”
赵珩面色不改:“当然是想做些不能被外人看见的事情了。”说着,状似无意的在李玄度腰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李玄度老脸一红,啐他一口:“不要脸皮。”
赵珩嬉皮笑脸的凑了过去:“哪里不要脸皮了,你我可是光明正大拜了堂的正经夫夫,我很有必要履行人夫的义务。玄度以为呢?”
李玄度抬脚往赵珩身上一踹,蚊子似的小声哼哼道:“难道你做春梦的时候还有人瞧着了?”
这一脚自然没踹到实处,反倒像撩拨一样,这让赵珩顿时兴奋起来,饿虎扑食一样拉着李玄度跌入美梦之中。然而纵翻云覆雨酣畅淋漓,一颗心却始终悬浮着,好像眼前这一切随时都会破灭。
“再真实的虚幻也只不过是一场幻梦,玄度,等我接你回家……”
梦境不知何时散了,赵珩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日宋镜敛又来拜见,本想着就昨日自己心急之事自省一下,再问摄政王身体安康。可一见赵珩,只觉他步履轻盈,面色红润,精神极佳,又就昨日之提议高谈阔论,甚至补充几点自己未曾想到的,宋镜敛还有几分恍惚。
不是体虚么?
赵珩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见宋镜敛好像没什么精神,便柔声道:“宋大人三朝元老,为大周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但公务总是做不完的,大人也该劳逸结合,若坏了身体,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有劳摄政王挂念了。”宋镜敛尴尬的笑了笑,心说自己老当益壮,身子骨可结实呢。不过对摄政王的关心他还是十分受用的,今日又见摄政王饱睡后精神大好,也不免反思起来,开始重视自己的身体了。
两人在某种地方莫名其妙的达成意见统一,往后的合作也愈发顺利起来,桩桩件件都在掌控之中,新朝也井然有序的运转起来了。
……
赵珩每日最大的期盼就是安睡之时和玄度梦中相会,然后突然有一日他没能等到玄度,往后一连许多天都不曾再入梦,赵珩的焦躁已经要溢出头皮了。
就在他安排好朝事准备往云梦走一趟的时候,姬元曜回来了。他带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根除百姓毒症的药材。另一样,是赵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李玄度的那支笛子。
“他呢?”赵珩逼视姬元曜,心中惶惶。
姬元曜愧疚的低下头:“师父被李玄序带进了摄魂狱。”
阴气缭绕的摄魂狱,烧红的铁链穿透琵琶骨,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巫衣……噩梦之中细碎的片段不停的冲击着赵珩几近崩溃的情绪。可是玄度没有长生骨了,他没有第二条命能从摄魂狱中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李玄序在草庐幻境外布下禁制,引渡摄魂狱中的阴气,欲毁掉草庐幻境。那是巫族的根基,是历代大巫心血的结晶,保下巫族的根脉是师父身为大巫的责任。不止如此,阴气外泄,人间也将沦为炼狱。”姬元曜声音越发低沉,他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方才能继续说下去:“而辅佐赵师兄成就大业,是元曜的责任。”
“所以……他这是在安排后事么?”赵珩用力攥着笛子,骨节泛着白,一如他苍白不见血色的唇。他惨然一笑:“我还能再见到他么?”
“师父在笛子里给赵师兄留了话。”
……
赵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呆呆的握着那残留有李玄度身上药香气息的笛子,很久,他方才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上面。
红色暗芒闪烁几下,一阵轻微的呼啸声之后,李玄度温润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
“阿珩,人生于天地间,不论天潢贵胄或是平民百姓,都有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师兄悖逆天道,作恶于世,若草庐幻境被毁,摄魂狱之阴气流散于世间,又是百姓劫难,我理当阻止。方今天下大乱,阿珩既领悟天道,也自当明白身负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