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米虫,虫虫虫!(182)
圣人迎娶郑嘉柔的凤辇,是他亲自设计的。
“啊,是挺不错的……”李庸顿了一下, 说,“不愧是水曲柳,用在车轴上,纹理就是精致好看。”
魏禹目光一顿,“车轴是水曲柳?”
李庸忙点了点头,偷看了李玺一眼,“车身是黄樟木……”
“好看就行,管他黄樟还是水曲柳。”李玺显然不怎么在意,“书昀兄,鱼。”
魏禹给他夹了一块蒸鲈鱼,挑去肉中的细刺,缓缓道:“历朝历代,凤辇皆用青榆为轴,香樟为身,顶上铺棕榈,饰凤纹。迄今为止,只有一位皇后坐过水曲柳做轴的凤辇。”
“谁?”
“前朝废后,独孤氏。”
李玺怔了一瞬,“这么说,少府监是故意做这样的凤辇,羞辱我娘亲?”
“未见得,知道前朝这一秘闻的人并不多,具体如何,需得查问。”
“那就去查!现在就查!”李玺把筷子一扔,大步冲下楼。
魏禹放下两串钱,快步跟上。
无花果朝李庸执了执手,“伯爷是特意过来提醒我家阿郎的吧?小的代阿郎向伯爷道个谢。”
李庸忙摆了摆手,“千万别客气,我就是刚好瞧见了,给王爷提个醒。”
“那您下次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无花果好心建议。
李庸还以为他在提点自己,忙感激道:“您这意思是……王爷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不,他听不懂。”
李庸:“……”
这边,李玺和魏禹马不停蹄到了少府监,刚好看到车马司的木工们把车轴往车上装。
李玺不认识水曲柳,香樟木却能认出来,那车身一看就不是香樟的,而是次一等的黄樟!
少府监从监正到木工,早就吓跪了,不用李玺盘问,便主动招了。
“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新娘娘的凤辇上做手脚呀!只因月前去太府寺领木料,那边说青榆和香樟都是陈的,要么卖了,要么只剩下些被虫蛀过的。”
“恰好碰到顾寺卿,他说既没有香樟,用黄樟也是一样的,车轴和车辕都用水曲柳,反而吉祥。”
“下官原不敢作主,又去礼部跑了十余趟,皆没得到确切说法,这边又不敢误了工期,就、就先这样做了……”
“行啊,顾寺卿是吧?”
李玺冷笑,“飞龙卫,去把人给我带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胆子,敢在新后的凤辇上耍花招!”
自从听到“顾寺卿”的名字,魏禹就异常沉默。
李玺原本是极生气的,然而看到顾寺卿本人后,不由愣了一下。
洗得卷边的官袍,挺得极直的腰板,淡漠的目光,坚毅的神情,就……怎么看怎么眼熟。
李玺不经意往身旁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当初刚与书昀兄相识的时候,他不就是这样嘛!
这个顾寺卿,看着也不像坏人啊?
长得还挺好看的……
虽然不能跟自家书昀兄比吧,但怎么也算个中年美大叔了。
李玺的语气不由软了三分:“你为何把库存的香樟木卖掉,还让少府监用水曲柳给我娘亲做车轴?”
顾寺卿端着手,不卑不亢道:“敢问小王爷,是在用何种身份与我问话?”
“当然是未来皇后的亲儿子。”
“无可奉告。”
“那就是鸿胪寺少卿!”
顾寺卿不紧不慢道:“我乃太府寺卿,从三品,论官阶,论资历都在小王爷之上。”
李玺啧了声,并没有被他激怒:“你都叫我王爷了,一品亲王问你话,总该有资格了吧?”
“顾某不济,好歹是三品官身,小王爷若想问话,还请拿出圣旨,顾某定当配合。”
呵呵。
呵呵呵。
李玺不怕硬的,不怕软的,偏偏拿这种不软不硬的没辙。
“书昀兄,你上。”
魏禹神色复杂,“顾寺卿,您可知道,一旦卷入此事,您的官途便毁了。”
顾寺卿看着他,面色平静,“那魏少卿可知,你本前途似锦,实在不必学那等急于求成之人,夺嫡争储,贪功冒进。”
魏禹顿了片刻,缓缓道:“禹少年时,曾有幸聆听顾寺卿的教导——无愧于心,志存高远,时至今日,未敢忘怀。”
顾寺卿一愣,“你……”
“我曾在郑氏族学读书,是您资助过的百余名寒门学子中的一个。”
魏禹喉头微哽:“您出身寒门,得乡邻资助得以读书,为官后省吃俭用,将官俸全部用于资助贫寒学子,我就是其中之一。”
顾寺卿闭上眼,长叹一声。
李玺紧张地抠住魏禹的腰带,“书昀兄,怎么回事?”
“这位顾寺卿,是我的恩师。”
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
“太府寺卿顾执,字清风,无始三年进士,一甲第二名,擢洛阳县丞,又三年,迁翰林编修,再三年,外放柳州,后辗转于宣州、庐州、颖州、亳州,每每离任,百姓必夹道相送,涕泪涟涟……三年前回长安,任太府寺卿。”
李玺眨眨眼,有点厉害啊!
“你既然这么牛叉,将来做龙阁宰辅也是有可能的,为何偏偏想不开,在新后的马车上做手脚?”
顾执扭头,看向窗外的湛湛青天,“还能为什么?无非是贪财好利,中饱私囊。”
李玺啧一声:“你资助过那么多人,特意不去记他们的姓名,连书昀兄这么厉害的人都不去套近乎,我不信,你会偷卖木料、中饱私囊。”
“资助那许多人,自然需要钱了。”
顾执摆了摆手,“小王爷不必多说,事情既已做下,顾某辩无可辩,您自去回禀圣人,无论结果如何,顾某都认。”
“即使贬官削职、抄家流放,恩师也觉得无所谓吗?”魏禹沉声道。
“魏少卿不必叫我恩师,我当不起。”
顾执扯了扯嘴角,终归没忍住,说:“魏少卿有你放不下的人,我也有不得不还的人情。”
“是谁?你在替谁顶罪?”李玺问。
顾执摇摇头,不肯多说。
圣人听闻此事,一怒之下,要把顾执革职查办,被李玺拦了下来。
李玺看的是魏禹的面子。
魏禹在大理寺熬了整整一夜。
人派出去一波又一波,户部和吏部的文书搬来一摞又一摞,萧子睿睡了一觉,回家看了趟媳妇和一双儿女,又带着茶水点心回到大理寺,魏禹还在查。
终于,早朝之前,他查出了眉目。
朝堂上,大理寺请旨彻查礼部尚书窦渠,以及御史台弹劾李玺和魏禹私审朝廷三品大员的折子,同时递到了御前。
御史大夫终于找到机会可以狠狠地治一治小夫夫俩,简直吐沫横飞,不遗余力。
“福王仗着圣人宠爱,自幼便无法无天,从前还好,顶多招猫斗狗,打马游街,如今有了权柄,竟把气焰燎到了朝廷命官身上!”
“昨日押了太府寺卿,今日要查礼部尚书,明日是不是也要把我这个御史大夫砍了头?”
“砍头不至于,顶多就是抄个家,丢个官吧!”李玺笑呵呵道。
“你——”
“圣人您瞅瞅,福王眼里还有王法、还有您吗?”
“他眼里向来没有我。”李鸿不甚在意道。
御史中丞:“……”
合着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卖力表演是不是?
“福王心忧凤辇之事,做事急躁了些,有情可原。”李鸿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
“凤辇之事,非同小可,大理寺之请朕允了,不管三品还是二品,只管去查,敢侮辱皇后,必依国法处之!”
“不必查了,臣自己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