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米虫,虫虫虫!(176)
“册册若想做太子, 将来要面对的麻烦比现在多得多, 会有大臣逼迫你, 娶门阀之女,生下子嗣;还可能有卫道士在你面前触柱而亡;全天下的文人学子都会写文章骂你;各路节度使、藩王还可能利用这个机会讨伐你……这些,你可曾想过?”
李玺呆了呆,呐呐道:“祖母说得,会不会太严重了点?”
太后拍拍他,轻叹道:“这些,都是你父母曾经遇到过的。”
李鸿登基后,曾去过一次崔家,想要当面问问郑嘉柔,为何会嫁给崔沅。
可是,他连郑嘉柔的面都没见到,因为,崔沅的母亲拦在门前,手持白绫威胁他,若他踏进崔家大门一步,就吊死在承天门。
第二日,崔沅便递了远去黔州的折子。
李鸿自然不同意,却有谏官当堂触柱,拼死直谏。
一时间,文人激愤,各地藩王蠢蠢欲动,若非郑嘉柔拼死求得崔、郑两家的家主出面,李鸿这个皇位根本坐不稳。
李玺有点心疼,“他们想过放弃吗?”
“他们已经放弃过了。”
当初,郑嘉柔选择嫁给了崔沅;李鸿也妥协了,放她离开。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起码,你阿爷,你娘亲,他们还活着。”
太后的目光变得涣散,好像在虚空中看到了什么——那是已逝的先帝,她青梅竹马的挚爱。
他们四岁相识,六岁订下亲事,十六岁风光大婚,南征北战、改朝换代、连年天灾都没让他们分开,却没迈过“死亡”这个坎。
当时,若非有李鸿和李玺需要她照顾,她就随着先帝去了。
“册册,你的生活中不能只有魏禹,也要装得下其他人和事。若只是短暂地分开一下就受不了,将来的诸多苦难与乏味要如何应付?”
太后拍拍李玺的肩,“就当试试吧,试试他,也试试你自己。”
李玺闷闷地点了下头。
心里还是不舒服,也想不通。
直到郑嘉柔进宫给太后请安,他都没提起劲头。
郑嘉柔每过五日都会进宫一次,每次都会带样太后喜欢的小礼物,上次是福源楼的枣花酥,这回是腊梅花。
“你祖母喜欢细颈瓶,单样花色去配,我让人剪的多杈的腊梅,这么一枝就能插满一个瓶子,总共六枝,暖阁、炕几、膳堂、净室、经阁、卧房各放一枝,她老人家走到哪儿都能闻到腊梅的清香。”
郑嘉柔一边修剪花枝一边笑盈盈地跟李玺说着话。
李玺也在剪,还仗着自己力气大一口气剪两枝,结果一不小心把一个顶好看的花枝断了头……
连忙抓起来丢进瓶子里,嘻嘻哈哈地转移郑嘉柔的注意力,“我说呢,为何我这么喜欢腊梅花,原来是受了祖母的影响。”
郑嘉柔抿唇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不只是你,我,还有福宁县主,之所以爱花,爱养花,都是受了娘娘的熏陶。”
“哦哦哦,怪不得娘亲和二姐姐都像花儿一样好看。”李玺暗暗舒了口气,以为逃过一劫。
然后,身后的“断头”花枝就被郑嘉柔拿过去了。
“养花最需要耐心,急于求成,最终反而求不来。”郑嘉柔美目流转,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说是不是,小虫虫?”
李玺脸一红,娘亲这是在点他……
“娘亲也觉得,我不应该和书昀兄太亲密吗?”
“亲密有不同的形式,有的是身体上的亲密,心却不一定在一处;也有的虽然隔着千山万水,却从未移心。”
郑嘉柔抬眸,看向湖对岸的凉亭,亭中站着一道明黄的身影。
对方没有过来的意思,郑嘉柔也不会过去,五日一次的“相聚”,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知足了。
至少,已经比从前好太多。
“难道就没有既不会同床异梦,又可以亲亲热热的夫妻吗?”
“有的,但要经营。”
郑嘉柔引着他,缓缓行至湖边,话音一转:“昨日沅哥带着兰心去瞧我,无意中提起一件事。”
“你跟他还有来往呢?”李玺老大不乐意。
郑嘉柔掩唇一笑,“我同沅哥自幼相识,若不是他,我也不会与圣人相识,这些年我们亲如手足,圣人也是知道的。”
李玺哦了一声:“那他说了什么?”
“说到了魏少卿……”
李玺表情顿时不一样了,“说书昀兄什么了?”
郑嘉柔没言语,转身走到合欢树下,看着树上的福袋,眼含笑意。
李玺颠颠地跟过去,“娘亲,崔沅,不是、崔舅舅说什么了?”
郑嘉柔扑哧一笑,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生出这样一个绝世小可爱?
“圣人有意把魏少卿调去户部,正四品侍郎,主理仓部。”
李玺一听就激动了,书昀兄罚他背过,户部中的仓部管理的是全大业的军粮储备、官员禄粮和赈灾粮,最是要紧。
“书昀兄一定能做好,他最会算账了。”
“可是,他拒绝了。”
李玺一愣,“为何?”
话一出口,其实就
知道答案了。
郑嘉柔轻叹一声,没再多说。
在李玺的亲人中,她是唯一一个能站在魏禹的立场想问题的人,她懂魏禹,知道他的心。
但她不能拆太后和圣人的台,也不想误导李玺,让李玺知道魏禹的付出,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郑嘉柔抬手,解下合欢树上的福袋,从袋中取出一封折成心形的信笺,又放了一封进去,然后再次把福袋挂回树上。
李玺心绪翻涌。
臭爹就在湖对岸,明明可以过来,娘亲也可以过去,反正没人敢拦,为何要用这种……呃,偷情似的方式传信?
直到吃饭的时候,李玺都没想通。
厨娘做了李玺最爱的炸小鱼和茄子条。
茄条是用甜酱爆香的,一半加了蒜泥,一半放的茱萸汁。
魏禹第一不喜欢吃茄子,第二不喜欢吃大蒜,每次来长乐宫,李玺都会故意给他夹上好大一筷子,坏心眼地看着他吃下去,从容地吃完,又对自己投来无奈的眼神。
还有炸小鱼,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长乐宫,每次都是魏禹帮他挑好刺,再把鱼摆成一条完整的形状,可以满足他“一口吃一条”的小心思。
李玺下意识把菜碟推到旁边,“书昀兄,刺。”
说完才反应过来,他的书昀兄不在。
太后和郑嘉柔对视一眼,双双叹气。
李玺自己突然想通了,这就是他和魏禹相处的方式!
臭爹和娘亲有他们的相处方式,他和魏禹也有,每个人都不同的。
祖母说得也不对,臭爹和娘亲从来没放弃过,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守护自己的爱情。
可是,十六年的相思苦,远非常人可以忍受的。人生能有几个十六年?
李玺特别清楚,他自己就忍受不了。
别说十六年,十六天都不行。
如果注定将来会有意外发生,那就更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预支痛苦上,反而应该珍惜眼下,亲亲密密,等到意外到来的时候,才不会遗憾。
所以,珍惜当下。
李玺一口气把炸小鱼丢到嘴里,胡乱嚼嚼,也不管扎不扎了,早点吃完早点想办法逃出宫找书昀兄。
不过,没等他想出法子,魏禹就来了。
他不是来看李玺的,而是来求见太后的。李玺被窦青苔关在内间,出不来,只能听到魏禹和太后说话。
“听闻娘娘一直在寻这种矮枝腊梅,刚巧臣得了一盆,就给娘娘送来了。”
太后难掩惊喜:“果然小巧精致,像个娇嫩的盆景。”
魏禹点头,“等到外面结了冰,便可移入屋内,花便能多开些时日。”
太后疑道:“这种梅树,我叫人遍寻长安都不得,你是如何找到的?”
“城南有个花匠,人称陈六指,祖祖辈辈都是侍弄梅树的,这株矮枝腊梅是他家祖孙三代花了数十年才养出的新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