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95)
他随手将那张足以遮挡大半的金色面具覆在脸上,正欲走下台阶,冷不丁听身边人低头轻喃一声:“不像。”
“什么?”
越翎章抬起头,一眨不眨盯着人良久,而后低下头笑了声轻声开口:“你这样...可不像个正儿八经的男宠。”
见惯了人穿各式简约常服的清贵模样,乍然换上这身素净不失华贵的白衣,配上疏异白发。岂止是不像男宠...他抬头时恍然以为见到尘中雪画中仙。
哪家凡夫俗子敢囚谪仙于牢笼。
第80章
段星执:“......”
“那你说如何才能像?”
“来。”
手腕被人不由分说攥住,他被重新拉回了屋中端坐在前不久才呆过的梳妆台前。
段星执轻轻皱眉,看着桌上被人翻出的数个精致小木盒:“你说的像不会就是让我涂这些东西?”
他还是对这些胭脂水粉的香气有些许不适。
但越翎章所想也不无道理,这地儿许多寻常男子都极爱敷粉打扮,更别说以娈宠之身侍奉的那些人,更是极近妍态魅上惑主。
面具终究只是面具,没法将他整个遮严实。遑论被他弄出一头白发,看着的确过于素净有些格格不入。
越翎章:“嗯。”
他蹙起眉心情颇有些复杂盯着那堆木盒沉默片刻,不过很快说服自己随意取过桌上一样打开胡乱拨了拨:“这东西要如何用?”
...只是短短半日而已,也不是不能忍受。
身旁的人却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椭圆的木盒,食指轻轻刮过内里朱红膏体。
“要先用这个?”
他循着人动作侧目好奇问了句,正想伸手取过,蓦然被人压住后颈。温热手指轻轻抚过下唇,鼻尖很快传来浓重桃香。
“别动。”
段星执:“......”
要不是越翎章此时直勾勾望着他,眼神澄澈得看不出一丝杂念。根据先前展露的秉性来看,险些又要以为这人在借机调戏。
“我自己来。”
他伸手按住那枚木盒,只是对方动作像是突兀定格了一般纹丝不动。他只好微微蹙眉将仍旧按在唇上的那只手握住试图拨开:“在发什么呆?”
怎么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耽搁时间?
被叫住的人倏然回神,很快重新挂上笑意顺着力度放下手,随即继续抬眸安静凝视半晌,少顷又忍不住有些出神:“没什么。”
指下的唇色本就偏浅,此时被强行抹上一点不规则的色彩,轻易让寻常人变得亮眼几分的艳丽脂膏非但不曾展露出什么正向作用,反倒更像琉璃徒增浊色。
没成想上好的精制胭脂也会有像玷污的一天...
他懒得在这继续这会儿突然变得古怪的人僵持,索性自行抽出木盒,只是骤然被人夺了回去。
语气霎时已带上几分不悦:“越翎章,你又搞什么?”
而后他唇上残余的少许胭脂飞快被人以巾帕轻柔擦拭殆尽。
“不必,用不了这个。跟在我身边,他们没胆子让你摘下面具。这点细节...没有也无妨。”
段星执:“......”
“既然无需涂这些东西,那就走吧。”
他才起身,又被人叫住。
“等等。”
段星执回眸无言看着一句一静默看起来格外不在状态的某人:“何事?”
总觉得他自从来到这儿,脾气似乎实在好得过分了。行事干脆果断些有这么难?
固然察觉对方因为他的反复行径已隐隐有些发怒征兆,沐在那道令人生悸的冷凝视线下,他仍是硬着头皮将人牵了回来按回座位上。
“不会耽搁太久。”
“那你倒是直说,究竟想干什么?”
因着眼下临时的主仆身份他虽会尽力配合,但显然也不打算言听计从到当个人偶任人摆弄。
借助侯府的地位可更轻易入钟府不假,但两名小孩暂且无恙,他不是今日非去不可。
越翎章垂下头低声道:“带些饰品足以,很快就好。”
段星执只好再次端坐在椅上,看着人绕去身后取下银制发冠,轻车熟路撩起一缕白发。
“这头发变故...当真不能同我说么?”
“不能。”
“好吧。”
不能答,他便不问。
他依言打开桌上的几个木箱,内里满是琳琅满目的珠玉玛瑙。将人指出的好些琉璃坠饰递向身后,察觉人熟稔的挽发动作有些诧异:“没想到堂堂侯爷替人束发这般熟练。”
“我自小给自己束发习惯了,给旁人束自然也是信手捏来。”
“你的侍从呢?”
“我不喜旁人接近。”
段星执看着镜中倒影,仍是百无聊赖下继续与人闲聊:“既然不喜旁人近身,那还总呆在青楼乐坊?”
难不成为了掩藏些什么?
越翎章仔仔细细将最后发上一根系带束紧,声线有些低沉,情绪少见的沉闷:“热闹。”
“好了。”
段星执亦跟着将注意力拉了回来,透过镜面打量了一会儿身上装饰。以弯月形翠玉为主饰,下方坠着许多清透的镶金灰银色珠串。
衣衫上的绣纹和虽处处透着华贵但到底以素色为主调,称不上多庄重但也不算太过出格。只是配上后佩的种种饰物便有些过盛,未免有哗众取宠之嫌,何况是吊唁这种哀事。
死者为大,他又不是前去赴宴。
“这副装束,当真适合前去吊唁?”
越翎章操纵轮椅退开了些,抬眸望着眼前人,闻言笑了声:“别忘了以你现在的身份,本就不该出现在灵堂上。何况以侯府的名义前去...”
明里暗里针锋相对这么多年,他今日前去,规规矩矩的才是怪事。
“不必管,总之就算落人口实,也议论不到你头上。”
段星执:“......”
越翎章交错着手指,无意解释太多,自顾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圈。
换上这套异常华丽的发饰,果然显得有人气了许多。至少不似最初一般,浑然冷意像是浮于世外,
但...总觉得还差了一点什么。
固然不愿让那些脂粉污了人,但生长在俗世中的人,怎能不染半点红尘。
发上这点装饰....好像还是远远不够。
“要带这个么?”
“嗯?” 段星执偏头看着躺在人掌心的一枚通体亮红的赤练蛇形耳坠,没迟疑太久,淡淡应了声,“戴吧。”
这颜色,倒是与他左手上因改换发色而重新结出的红珠如出一辙。
莹润白皙的耳垂像极了一截无暇的玉,尖锐的银针抵在其上时,他犹豫许久,才果断扎了进去。
一声极轻的嘶声响起,微凉的血珠溢出,很快滴落在他指尖。相触的地方缓缓晕开一圈艳丽红渍,让人忍不住怔然。
只是察觉人偏头的动作,越翎章捏着耳垂的手冷不丁抖了下,一时间也顾不得擦拭血迹赶忙看向人:“疼吗?”
“还行,” 这点小伤口带来的痛感于他这种习武之人而言根本无需放在心上。不过带耳坠这种累赘的东西,他也的确是第一次。
罢了,他感觉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挂着极其累赘的装饰,多一两样也没什么区别。
“还没好么?”
“好了。”
越翎章笑了笑,沿着伤口外圈浅浅涂抹上一圈止血药粉,心满意足抽回手。
配上这些繁杂的华丽首饰,非但不曾将人拉入俗套,反倒尽数成了人之陪衬,不过好歹是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那现在能走了么?”
“走吧。”
“待会还请侯爷配合我演上一场戏,我想带走两个人。”
“什么戏?”
“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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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越翎章带路,他几乎没费什么劲便成功进入了钟彧芩的灵堂。因攻城风声所致,以钟自穹为首的几位当家话事人皆不在府中。钟老夫人伤心过度,亦卧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