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83)
“你再动用内力,只会加速摄魂彻底发作。”
两名黑衣人不知何时一左一右出现在庙中,根据那些尸体几乎一眼便猜到情况,毫不犹豫与顾寒楼缠斗起来。
他依言放下折扇,看着场中闪过的数道残影,心神不敢有半点松懈。不愧是齐鸦阁底牌,居然到这样近的距离他才察觉有人接近。
但三人的话,说明还有一人潜在暗处未曾现身。
场上交手形势他看得很明白,顾寒楼如今只能堪堪拖住两人。一旦耗的时间过长等伤势加重,顾寒楼必死无疑,他不可能因顾及摄魂当真呆在原地坐以待毙。
外头天色愈发敞亮,仔细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细微动静,应是朝廷驻军到达了。
正面交手不是明智之举,看来只能借助地形伺机而动。他抬眸看了眼穹顶,这上头并非传统的圆拱形藻井,而是方方正正,像是被切割成了无数个规格一致的方形木块。
趁着这两刺客暂且无暇顾及他,若是能去到二楼站在支柱后利用视觉盲点打其一个出其不意或许能破局。
他才迈出半步,步伐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踉跄,摄魂几乎在缓慢蚕食着他的所有意志,令他只想干脆躺下来彻底放弃挣扎。
这阴毒的东西,真是想找个办法给彻底毁了。
“星星,身后!”
呆呆声音响起的瞬间,折扇反手挥出。锋刃相交声下,入眼是两道交错的银白朴素短刀,和蒙面下露出的琥珀色瞳孔。
这人疏异的冷淡气质实在很难让人忘却,是那天刺杀越翎章的人。
“你居然没死。”
“真的是你...”
对方忽地放下短刃,澄澈目光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探究:“你不是我的目标,我不杀你。”
段星执:“......”
他忍不住轻轻摇头,几乎眨眼间移去人身后,冷淡抬眸:“可惜我要你的命。”
运功的瞬间,他甚至能清晰察觉经脉瞬息传来被一阵微弱灼烧的触感,不算太疼,但足以延缓他的动作。
眼前的身影亦转眼消失。
在二楼。
这人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
段星执面沉如水,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两人眨眼间交锋数个回合,得以喘息的空隙间,疏影再次退开,以双刀护在身前勉强拦住差分毫刺入颈间的扇刃,不解开口:“为什么?”
他一早便说了,他不想杀他。
“你好像受了伤,再打下去,你一定会输。”
这人的武功路数他从未见过,若是俱全力出手,他不一定有赢面。但眼睁睁见着好几次在他避无可避的绝境下对方忽然失手,让他找出一线生机,情势也逐渐明朗起来。
只要他打着消耗的目的全力逃脱,时间一长,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你挡了我的路。”
段星执轻声开口,攻势再次落空后,却是不再上前。
“什么?”
正当他以为对方终于放弃追杀他可以好好沟通一番时,也跟着停下逃脱的脚步跳下台阶站定回头看人。这一回头,不由愣在原地。
天色已然大亮,足以让人彻底看清画面。对方不知何时轻飘飘落在三层楼梯正中央,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长睫微垂,若是再仔细些,便能看清眼睫下已然有些失焦的瞳孔,那是摄魂完全发作的征兆。
松石色镶云纹衣袂随广袖飘扬,三千青丝随微风浮起。日光透过庙中金碧辉煌的点缀折射在人身上,仿若替人镀上一层神迹。
长剑缓缓偏移指向下方,素白剑身上一点殷红如血,像是纯净与杀戮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织,奇异交融在一处。
剑与主浑然一体。
更重要的是,他很少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样凌然的剑意。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更。
第70章
街巷臭气熏天,挤攘着数不清衣衫褴褛的平民,个个面色灰白骨瘦如柴。还未靠近,远远便能听到痛苦呻吟和无序咒骂交织的嘈杂声。
数名被白色兜帽遮得严严实实的无名者悄无声息落在屋顶列成一排,居高临下漠然俯视着下方污泥与血腥覆盖的残肢砖石,洁白披风后摆绣着巨大金色腾蛇纹。
有精神尚且不错的眼尖地发现了他们。
“是恕雪台!”
“救世主!”
“我们有救了!!”
“都起来,快起来!!”
原本还怨气横生精神蔫蔫的流民像是骤然听闻惊天喜讯,以前所未有的灵活从地上爬了起来。病重者彼此或拖或拽,不多时,下方已经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高高举起双手,哀嚎祈祷道谢声混作一团杂乱且无序。
位于最中心的人缓缓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
崖山脚下,训练有素的卫兵整整齐齐列成两排恭迎御驾,中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台阶直通天雍台。
“那庙里九成九藏了千八百个刺客,届时你就贴着门呆着,一察觉不对劲直接跑出来。天雍台重兵把守,只要你能出庙,那些刺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追出来。大不了挨上几刀只要脑袋没掉就死不了。祖宗,您在听吗?”
白团子飘在人身边,努力用那张毛茸茸脸做出个谄媚的表情:“看在我们朝夕相处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份上您能给小的一丁点活路吗?”
萧玄霁充耳不闻,自顾下了御辇。他装束与在宣阴殿呆着时没太大差别,玄色广袖华服,金冕玉带,只是衣摆迤地长了太多,浑身装饰更显华贵。
“恭迎陛下。”
四方皆跪,唯有正前方立着一轻薄紫衣青年,见人靠近,依然懒懒散散倚坐在轿辇上,随意拱了拱手:“陛下今日看着气色不错,臣近日身体抱恙,不便下地,还望陛下体谅。”
萧玄霁目光径直停留符至榆身旁站着的人身上,是位手持水蓝色星盘身着紫纱的身材矮小女人,忽地开口:“平大人日夜测算天机,不知今日可测算出了什么?”
星官惶恐跪地:“近日星象并无异动,为风调雨顺之兆。”
“既是风调雨顺...那抚镇灾情,又是何解?”
“这...”
右侧跪着的官员赶忙抬头出声打了个圆场:“星盘乃预示,如此兆象正是预示着陛下今日替天下祈福,来年定然风调雨顺。”
“朕问你了吗?”萧玄霁转头看向对方,忽地启唇一笑,随意摆了摆手,慢吞吞越过几人向台阶上走去,“越疽代苞,赐鸩酒。”
周遭护卫似是早已司空见惯,有两人当即走上前来准备押人。更后方位置,有数名跪着的持笔青衣官员思索片刻,低头奋笔疾书起来。
“陛下恕罪!微臣失言。符大人,大人,微臣知错,救救下官!”
符至榆低头看了眼膝行来身前涕泗横流的男子,眼中颇有几分怜悯之色:“大人日后行事还是谨慎些,莫要触犯陛下天威。”
萧玄霁平素发难,向来不问时间缘由,偏偏这回还好巧不巧挡在了他问责平瑜涉这最讨厌的人前头。
“下官一定,一定...”
只是符至榆下一句话,蓦地让他如坠冰窟。
“愣着干什么,为人臣者,遵旨都不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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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能猜到那些史官怎么编排了,人人皆想着青史留名。你倒好,巴不得遗臭万年。呸,灵帝,头一回见这么晦气的尊号。”
白团子郁郁飘在人脑后抱怨,和萧玄霁绑定简直是它系统生涯的污点,说不定还是它系统生涯的正式终结。
萧玄霁幽幽转头。
白团子变脸神速:“时候不早了您请,您请,天雍台上好多人等着呢。我刚是说我得找个机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史册一把火全烧了,都写的些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全是捏造的,整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胡言乱语,您说对吧?”
萧玄霁缓缓收回视线,眼底嘲意十足。
“青史留名...那也要有青史才行...”
一人一猫身后数米处,紫纱女子手持的水蓝色圆盘上,上方唯一的指针正直直指着他们的方向,半晌,微不可察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