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221)
是别的什么人坐在定安侯这个位置上,他会不会亲自来救不好说。
但天下应当没有第二个越翎章。
第188章
“是他?”
看清起身转过头来的面孔,越翎章诧异道。
“你们曾经应该见过,” 段星执快步上前按住对方盯着越翎章本能抽剑的手,“听话,别伤人。”
神情木讷的人缓慢转了转头,闻言乖巧低下头站在身侧。
“他...日后一直就是这样了?”
越翎章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似人非人的东西。
“...兴许吧。”段星执垂眸无声轻叹,牵着秋沂城张望了一圈四周,“先在附近寻个地方临时休息一夜再走。”-
三日后,抚镇临时营地。
几人刚踏入客栈,里头的人似乎早得了消息,提前在前堂等待。
正是许久不见的凤昕,一见他当即起身从容一拱手:“公子。”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久,三日前。如今已经按照您...”
她话没说完,骤然被门外急匆匆跑的嗓音打断:“公子!”
段星执回头:“守镜?这般匆忙,怎么了?”
“咦,见过侯爷。”
越翎章随意挥了挥手:“日后不必多礼,定安侯府已名存实亡。从今日起,这虚名也不在我头上了。”
姬守镜诧异看了眼,但也没问太多,径直看向段星执:“公子,我刚刚清查用度,鬼针草的存量不够了。”
段星执:“这味药怎么会用得这么快?”
“苣州南部那块儿时有瘟疫爆发,我们已经尽可能最快速度将染病之人隔离开...只是这疫病实在防不胜防,金统领带来的大夫人数也有限。行事再谨慎,如今也已有万余人染病,数量还在逐渐增加。我们眼下用的鬼针草俱是从岷州调来,只是岷州存量也并不多...”
“我知道了,安心。近几日便要去宣坞走一趟,本就要去拜访几位药商,我顺路去探探鬼针草这味药。”
姬守镜:“还有就是...听闻侯府已经停止购粮?”
“嗯。”
少女又试探问了问:“可我们如今的存粮大抵只能用上一月不到,下个月的话...如何是好?”
段星执:“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批赈灾粮在手上,起码能再支撑三四个月有余。而且冬天在即...还不知能剩多少人捱过去。”
“那眼下还是一切照旧?”
“嗯。”
姬守镜当即福身退下:“遵命。”
凤昕:“那批粮车能用了?”
段星执:“那批粮车,能用...却也不能用。我早已交代了连馥,你晚些时候去通知她一声。两日之内将所有粮车拉回来,切记选个空旷无人的地方放着,命人严加看守。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与那些粮商有关。” 凤昕淡淡一笑,递出一本蓝色小册。
“这是?”
“所有携粮赶去宣坞的粮商,我将他们的家世性情喜好俱打探了个彻底,整理成册汇于此中。他们如今齐心一脉,这才将粮价抬到骇人听闻的地步。眼下侯府既已断购,那些人沉得住气一时,沉不住一世。尤其一些跟在后头喝汤的小商,定然不比大粮商能耗。依据此或许可逐个击破让他们自内部崩裂。”
段星执诧异暼人一眼,扬唇赞叹道:“有劳凤姑娘先我所想筹谋至此,实在居功至伟。”
“公子过奖。”凤昕一顿,道,“不过公子刚才说本就要去拜访宣坞的药商是所谓何事?南岭乡那地方不仅粮食充裕,种植药材的人也不少。若是您早些交代,我或许能顺带引些药商过来。”
“想购一味药,枯荣花。不过所耗之量不算太大,宣坞那地方应该能供得起。至于购药的花费,这东西不比粮食,不是常见必需的药草,平日本就不算太好卖。难得有人想大量购之,药商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便有商谈的可能。”
越翎章突然出声:“枯荣花?你要这个干什么?”
“解毒。” 段星执言简意赅吐出两字,回眸看着身旁人,“怎么了?”
“我有。”
“你有多少?而且,你怎么会专门存着这种药?”
枯荣花性寒,有清热解毒之效,但价格偏高,可替代的近似药效的廉价药草众多。
若非这回粮车中的蝎毒只有枯荣花可顺带缓释其溶血摧骨之效,根本不会特意选用。
但也正因此,无论岷州还是浦阳乃至竹阳军中,枯荣花的库存都奇低。
“百来斤吧,虽然不知道你要多少,但我私库中的,应当足够你解燃眉之急了。”越翎章随意抽了架木椅坐着,抬眸笑笑,“你应当知道侯府依靠什么才得以蓄势。”
“你是说...掩日神宫?”
“我私库中存着的大量枯荣花,俱是来自掩日神宫。”-
晨间清风携裹着初冬的寒意。宣坞斐城。
街巷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络绎不绝,俨然一派欣欣向荣繁盛之景。
谁能想得到仅数里之遥的苣州堪比人间炼狱。
段星执牵着秋沂城缓慢行走在长街,偶尔取过摊贩上一些感兴趣的小玩意递去人眼前。
只是除了他们刚到这条热闹的街道时,对方似乎出现过一丝极微弱的触动,之后便再没了任何反应。
纵然李未平说过,活死人没有一丝一毫恢复成常人的可能,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心怀侥幸也许当真出现奇迹呢。
“若你能恢复如常,应该会很开心。”
他放下手中的小木偶,再次看了眼安安静静略微垂头的人。
黑瞳依旧沉寂无光。
他只好继续牵着人前行,漫无目的闲逛。
所有南岭乡赶来的粮商俱在斐城,他和凤昕已经兵分两路潜入。只是这才停购初期,许多混淆视听的风声还未彻底传开,个个人心稳如泰山,没什么攻破之机,是以能短暂清闲会儿。
直到行至一处风景秀丽的湖泊旁,才终于停了下来。
絮絮叨叨了一路,身旁人像是个绝佳的倾听者,唯一的缺点大概是给不出半点回应。
天空倏然下起雨来,原本还有不少游人的湖泊顿时纷纷散去。
雨势并不大,好一会儿都只是飘摇的雨丝。
段星执毫无避雨的念头,负手站在石阶旁,一言不发看着湖边枯叶残荷发呆,蓦然察觉头顶覆上冰凉的手掌。
跟在身后的人不知何时站去他右侧,合掌为盖虚虚遮在头顶,顺带替他挡下风向处的大部分雨丝。
那双一如既往沉暗无光的死寂黑瞳看得人心间微窒。
段星执回眸看去一眼,不由自主轻轻闭了闭眼,随即拉着人朝湖心亭走去。
雨势越来越大,转眼如瓢泼倾盆。
“这半个月我们都会呆在斐城,大抵是难得的一段清闲时光。你既然能听懂我说话,那能不能告诉我...如何才会开心些?”
就当是迟来的补偿。
原以为仍是等不到回应,但他移开视线的片刻后,身旁人突兀有了动作,缓慢伸出手。
段星执安静站在原地,任人将他揽进怀中,将头搭在肩上,短暂露出个浅淡僵硬的微笑。
他偏头看了眼闭上眼的人,半晌,抬手将人回抱住。
“只是这样,就很开心吗?”
秋沂城比他略高小半头,乍然一看,像是他依偎在人怀中。
他索性干脆借着这姿势微微偏头,将重量靠在人身上半阖眸假寐。
亭外骤雨不知何时方歇。
“有时候在想,兴许我不那么早告诉你我会走。你是不是就不会将自己练成活死人了?”
亦或者说,以情为引短暂地唤起人生念本来就是个错得过分的决定。
这么长时间相处,他当然不讨厌秋沂城,甚至算得上有几分喜欢。但这点喜欢远远不及对方想要的爱。
无论是谁,他都给不起过于纯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