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205)
军营终于再次逐渐恢复寂静,只是碍于昨夜的刺客风波,众人俱提着心,巡查时越发警惕。
没人猜到擅闯者已经堂而皇之潜入了最危险的地方。
谢沐风照常掀开厚重的布帘,刚踏入半步,眼神倏然变得锋利。帐中有人。
段星执这边几乎等得昏昏欲睡,只是碍于此时巡防的严苛程度,也不敢随意出去。
谢沐风的营帐不单单安全,也安静得过分,一整天连个进来收拾的小兵都不曾见着。
好不容易等到正主出现,他自是长舒一口气,当即从帐顶跃下。困倦之下,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此举如同偷袭。
那大抵是他唯一一次见到谢沐风如此狠绝的出手和冷漠噬杀的眼神。
浓烈杀气和出招带起的劲风扑面而来,段星执原本挂着的笑意倏然凝了一瞬,眼神微凛,当即曲指成爪稳稳锢住直袭心口命脉的手。
对方几乎条件反射地运功挥开,左手眨眼回抓住他肩膀。短短一息间杀招二出。
“等等,是我。”
他们双方的速度都过快,确认身份的短短瞬息功夫已然交手数招。谢沐风显然也始料未及来人是他,抬眸望来时眼中清晰闪过惊愕之色。
出手的动作虽没来得及停下,但那浓重杀意的确尽数敛起,原本的要命招数也顷刻化作了寻常的擒拿术。
接连避开两道快如闪电的致命攻击,确认对方完全收了杀心,段星执适时撤下防备乖乖束手就擒,被人重重压在桌面铺开的地形图上。
正上方盯着他的眼瞳平静冷肃如常,一时间让人辨不清喜怒。
但闯营在先,“偷袭”在后,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是他不占理。
谢沐风生气也不奇怪,他且退让一步也无妨。
“你怎么会来?”
“自然是为浦阳城之事。”
“天鹰骑近日动作频繁,原来是你在暗中引导?”
“看来城中任何变动都不曾瞒过谢将军,”段星执笑了笑,“我此次来就是想同你商议攻打浦阳城之事。”
“你有良策?”
“姑且算吧,总要商讨一番才知道可不可行。我在城中布下不少暗线,加上如今钟...”
他话没说完,就听人淡淡打断:“就算是为这事,为何不取信物直接来见我?”
段星执噎了噎,他只想着暗访一番,结果没想到会意外暴露行踪。
谢沐风垂眸盯着人,仿佛看透他所想:“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竹阳军?”都信不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一向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但这话直截了当的告知盟友多少有些影响两方关系,段星执果断选择顾左右而言他:“擅闯惊扰你的将士是我不对,但看在结盟一场和这会带来重要情报的份上,这事一笔勾销如何?”
“只有这个?”
束缚手腕的力道丝毫不见减轻,正上方的人却是欺身凑得更近:“为何又要偷袭?”
段星执:“......”
他没偷袭,他纯属一时困得脑子有些迷糊。
“开个玩笑吓吓你罢了,总之谁也没出事...”
“这种玩笑能随便开?” 他这回倒是在人脸上看到清晰的怒意,“但凡你反应再慢半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段星执摊摊手:“我既敢孤身闯营,这点倚仗还是有的。”
谢沐风:“你若碰上的不是我,碰上的是军中几位擅用毒之辈,武功再高又能如何?”
“毒对我也不大能...” 他总算反应过来继续这个话题毫无意义,干脆转口,“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话说回来,谢将军是对自己的出手有什么错觉不成?能在你那杀招下捡回一条命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谢沐风却是不肯轻易绕过,直勾勾盯着人一字一顿叮嘱道:“下次别再开这种玩笑。”
他习惯了刀光剑影战场厮杀,对于旁人的突兀近身动用杀招已是刻入骨髓的本能,轻易难以更改。
纵然这是人少见的爱好,他也不敢放任,否则总有一天不慎失手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沉默半晌,似乎觉得语气过于冷硬,又移开视线补充了一句:“其他都可以。”
段星执:“......”
没想到吓唬人这种不入流的借口能被人这般认真对待。
他总觉得他在谢沐风那儿的形象自此之后变得格外幼稚。
在本性幼稚和偶尔一次的犯懵,他闭了闭眼,果断选择后者:“说吓唬你才当真是玩笑,就是太困了才没想到先出声。”
随即动了动手腕:“能让我起身了吗?腰酸。”
谢沐风沉默良久。
眼见腕上的力道有所松懈,他刚想起身,蓦然被人横打抱起放去了塌上。
“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随即头也不回走出营帐。
段星执:“......”
第176章
一夜无梦。
段星执心安理得占据床榻,几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帐外练兵吼声震天,帐中放着不知何时备好的净水。他不紧不慢收拾一番,慢悠悠踏了出去。
帐前侯着名小兵,应是早得了交代,一见他便匆匆忙忙迎了上来:“公子,”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眼前莫名盯着他发呆的小兵,微微皱眉:“何事?”
“啊?那个...” 小兵恍然回神,飞快低下头去,“您可是要找将军?他这会儿应是在玄机营。”
“玄机营?”
小兵指了个方向:“往这边一直走,尽头有座山,山顶就是玄机营所在。”
“嗯。” 段星执淡淡应了声,径直看向校场方向。
他这会儿对竹阳军各营司职还不大熟悉,暂且没有过去的打算,对那些正在操练的寻常将士风貌倒是更感兴趣些。
小兵眼见人朝着他指的相反反向走,不解挠了挠头:“您不去找将军吗?”
“他得闲后自会来找我。” 段星执看着眼前欲言又止隐有阻拦之意的小兵,琢磨片刻道,“我不能随意走动?”
军中设有禁地正常不过,但他不过是想去看看将士的操练情况,谢沐风应该不至于这也要拦。
“不...不是,将军未设禁令,您哪儿都能去。就是...那个...” 那小兵腼腆一笑,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您是想去校场哪儿?那儿,呃,那儿杀气重,吵吵嚷嚷的,一群莽汉又不好看。您刚从将军营帐出来...没什么好去的...反正都快结束了...”
段星执莫名暼人一眼,没明白这仿佛胡言乱语的理由用意是何。索性懒得同人废话,径直转身迈开步伐。
“诶...公子,我的意思是,不是...”
小兵急得抓耳挠腮,眼见人越走越远的背影,果断转身朝玄机营的方向跑去。-
只是他来得不巧,循着声音才靠近校场,操练已近尾声。
有人眼尖地看向这边,队伍散开的瞬间,好些人已经翻过木栅栏围了上来。
“喂喂喂,你叫什么名字?哪儿来的?”
数名才训练完毕汗水涔涔的将士将眨眼将他围得密不透风,浓重的体味熏得他下意识后退两步。
有人浑然不觉,还在揶揄地笑:“听说你昨夜在将军营帐睡下,你是将军的什么人啊?”
身后还有人在挤挤攘攘地凑上前来,满眼新奇道:“你涂的什么香膏怎么这么香?我家大妹子也爱涂这个,去哪儿买的?我去买一份带回家去。”
段星执:“......”
这些人如今还能维持这样旺盛的好奇和活泼心性,看得出来,谢沐风从未亏待过自己手下这些将士,治军也称不上极端酷烈。
但他眼下几乎只顾得上屏息,刚想伸手将探头来跟前打量的人推开,冷不丁又被侧边的人重重搭上肩膀:“你说你长得白白净净的,性子还那么害羞,以后在军中怎么混。不过这到底涂的什么玩意,是真香啊。”
他艰难吐出两个字:“...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