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160)
“单单这些毒鼠全数被放就以足够祸乱整个岷州,一旦剩下四处挨个开启,后果...不必我多言。”
谢沐风沉默良久,眉心深深拧起。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不知。”段星执语气平淡,又不紧不慢走了半圈绕去人身后,“但谢将军既能因看不惯朝廷作为从而起兵叛国,想必也不愿见到此等浩劫。”
谢沐风:“只是我所知的东西,比起你而言恐怕不过微末。”
“龙骨图的情报是从相府的摇光卫手上窃来,至于追踪摇光卫,源于我与萧玄霁的一场交易。”
段星执诧异抬眸。
一个叛将...和与之对立的暴君竟然有私下往来?
谢沐风自然能看出他的疑惑,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忘记了过去很多事,不记得爹娘,不记得亲友,甚至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被吴北村的人救下后,唯一的指引只有一封家书。上边只写了一句话:帝危,速回京救驾。”
“所以你回去找了萧玄霁?”
“是,只有他知晓我失忆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交换,我答应为他所用。”谢沐风说着,思及当年的交易场景和被囚入塔中当狗饲喂的少年,又忍不住皱起眉,“那时的他已身中摄魂,神志不清残暴非人,情绪时好时坏。”
“如今的竹阳军,实际有一半曾是萧玄霁的亲信。他将身边所有人驱赶了出去,命我暗中收拢他们,一步步起兵叛国攻陷都城。他答应过,只要浦阳城破,便以身殉国。”
“只可惜棋差一招,军中出了细作。竹阳军节节溃败,萧玄霁被锁宣阴殿终年不见天日,我们也彻底断了联系。后来再见,便是三个月前他以同样的代价命我追踪符至榆的摇光卫。但我不知道他此举意图何为。”
三个月...那不就是他还在浦阳城的时候,看起来萧玄霁这小子瞒着他做了不少事。
段星执不甚在意扯唇一笑:“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谢沐风摇摇头:“我和他之间相看两厌,向来不会多话。”
话音一顿,语气又有些迟疑:“他还提了一句殷不负,不过应该与此事无关。”
“殷不负?”
他曾在宫中的名册上见过这个名字,似乎是个太监。
“是我义父。”
躺在锦囊里的拂雪听着外边交谈声,下意识捂着头缩成一团。
看在是曾经宿主绑定一场的份上,但愿谢沐风能彻底歇了追查身世的念头。
距今太久,他也不知当年萧玄霁究竟在发什么疯。不过搅乱摧毁其真正身世印记,甚至于引导人认贼作父整整十年。
一旦真相公之于众,他想不到一个与残废无异的萧玄霁在人手中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可惜萧玄霁还昏迷不醒...”
与之牵扯上的事,还是需找个机会回一趟浦阳城再做打算。
段星执可不知锦囊里的拂雪在想什么,自顾陷入沉思:“你刚才说...摇光卫手中的不过是残图?”
“嗯,摇光卫给出的只是部分,至于全图...我的人追着这情报潜入宅中追查,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何时已经拼凑完整。”
全图并非直接由相府的人刻意给出去,这么说还是与后宅有关。但叶家后宅千百人,一个个排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段星执思索片刻,莫名想起当日纠缠上来的邀奴。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他直觉这人不简单。
“除了跑来岷州的摇光卫,其他人呢?可有他们的动向?”
“有三人回了浦阳城,剩下的人,俱在宝色镇那边搜寻什么,时至今日尚未有新消息传回。”
宝色镇...那不就是钟家长辈失去音讯的地方。
“那还请谢将军继续留意他们的动向,若有新情况...”段星执琢磨着顿了顿,道,“传信侯府。”
倒不是信不过申落繁,只是岷州百废待兴,外有强敌虎视眈眈。整整一州的琐事,够她忙的了。
不过此话一出,他总觉得眼前人情绪有些差。
“嗯。”
“所以你此行前往抚镇的真正目的,并非笼络民心?”
“是目的之一。”段星执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异兽以人为饲,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之处,符至榆必有动作。”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抚镇所在的地方,亦在正西方位掩日神宫图上。
第138章
几近半夜,谈话方歇。冷风拂面,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谢沐风转过身去,又停顿半晌,“入抚镇后你万事小心。”
“我送送你?”
“不必了,好好休息,记得喝药。”
提起被人码在屋中的一叠药包他就头疼,遂飞速摆了摆手:“再见。”-
穿过曲水回廊才至院门,不成想这么晚屋前还有人在等着他。
段星执意外抬头:“路理?你怎么在这儿?”
书生局促摸了摸手背,低头道:“听闻公子明日一早便要前往抚镇,特意前来请求...能否带上我一道。”
“你去那儿干什么?”
“实不相瞒,我本就是抚镇人士。只是那地方连年天灾,不得已才举家逃来了岷州。可惜岷州也不安宁...如今只剩我孑然一身。这些年在寨中寻得了安身之所,原本早就想回去尝试将几位表亲接来。只是抚镇...我实在不敢独身前往,这才耽搁到现在。听闻公子打算过去,这才厚着脸皮来寻求庇护。我想回抚镇的祖宅那边看看,是否还能找到我那表侄儿。”
只是结伴同行一程的话,他当然没有拒绝的必要。段星执笑了笑,毫无所谓应下:“好,回去收拾行李吧,天亮便走。”
“早已收拾好了,多谢公子!”-
翌日,三匹马在晨光熹微中绝尘而去。
出岷州后往西北方向再行数十里,目之所及更显荒凉。黄土开裂草木枯死,道路两旁白骨成堆。
前方是个岔路口。
路理叫住前头的人:“公子,走右边。”
段星执:“可看这路标,去抚镇不是该走左?”
“天快黑了,我们先找个落脚之处。往左要经整整三十多里荒地才到下一个城镇...得后半夜去了。往右边不到二里地就有间客栈,我们在那儿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吧。”
段星执一拉缰绳略微放缓了速度,偏头瞥了眼身后始终乖巧低着头的另一人,毫不犹豫点头应下:“好。”
除了同行的路理,邀奴也跟着他出了岷州。刻意避了好些天,没想到临走之际还是让这哑巴少年找着机会黏了上来。
虽说铁了心想将人甩开也不是做不到...但碍于那一丝怀疑,他还是选择将人放来了眼下。
若是邀奴没问题,随手护住一个听话的随行者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若是这人有问题...那正中他下怀。
平坦空旷的荒地上孤零零坐落着一家由几幢小木楼围起的客栈,四野寂静,客栈门前悬着零星几盏灯笼随风飘摇,在安静夜色中显得有些森然。
路理忍不住感叹:“通往抚镇就这一条路,听说方圆十里内就没别的店了,来来往往的客都得在这地儿歇脚。当年我逃往岷州时这家客栈就开在这儿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
段星执翻身下马轻轻扬唇:“说明这客栈主人不是善茬。”
说话间,灯下阴影晃悠悠冒出个矮小身影,随之而来一道清脆童声:“来客了,三位可是要住店?”
将马栓去了一旁的槽头,他们先后踏上木阶,也看清了懒洋洋倚着木栏杆的少女模样。布衣短褂双颊圆润,只是头发乱糟糟的,颇有些不修边幅。
段星执:“一晚,可有三间空房?”
“这几日房间缺得紧,就剩一间了,”少女歪着头笑,“不过好久没见着这么香的人了...看在是公子请求的份上,我费点心给你们空两间上房出来,随我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