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31)
萧玄霁面无表情静坐了一会儿,抬眸回视:“从未过继,萧禄乃皇后亲自诞下。”
段星执:“......”
“亲生的?” 他思路本能走岔,“难不成你...”
被人冷淡打断:“是,我五岁那年天赋异禀,与皇后伉俪情深,育有一子。”
段星执难得迟钝了一次,片刻后,总算反应过来背后深意,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
萧禄的存在,几乎是光明正大将萧玄霁的面子当着天下人的面踩在泥里。
何况这种事本就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被人阴阳怪气了一句也不恼,径直错开话题:“你不理会他们?”
“用不着。”
萧玄霁轻声应了句,继续神情漠然盯着紧闭的殿门。
钟自雅:“臣妾此番前来,是想向陛下请奏册立太子一事。”
段星执下意识好奇道:“你有多少子嗣?”
“不知道。”
段星执:“?”
萧玄霁回眸盯人:“我连皇后的面都没见过...如何会见过我的‘皇子公主’们。”
段星执:“......”
他决定干脆地结束这话题,听着外头似乎莫名其妙换了个太监唱念礼仪章程,转头问道:“皇后在钟家是何身份?”
萧玄霁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语气平淡:“钟家如今家主钟蕴之嫡女,你想做什么?”
“你这前朝诸方势力纠葛如同一张环环相扣牢不可破的铁网,想找出缺口可不容易。” 段星执摸出折扇在掌中把玩了圈,并未言尽,又将话题绕了回去,“皇子公主不清楚,你自个儿有多少宫妃总不会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 萧玄霁抬眸瞥了眼,轻松猜出对方用意,缓缓道来,“钟自雅能登临后位,与她两位兄长率领的天鹰骑脱不了干系。她设计鸩杀上任皇后闻人慧取而代之后还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不管如今后宫有些什么人,大概都没人胆敢与她作对。你若是想以后宫牵动前朝,恐怕要失算了。”
“钟家的天鹰骑?” 段星执垂眸思索片刻,“是如今镇守茕谷关的那两位将军吧。”
与谢沐风率领的竹阳军势均力敌,打得有来有回。先是死守彼宁城为皇城中的人争取到充裕的出逃时间,勉力保下这摇摇欲坠的大照皇朝。后于祁邯城城破之际,出其不意将攻城大部队诱入深谷,险些全歼敌军。可惜棋差一招,最后关头暴露了埋伏路地点,被反将一军险些埋骨山中。
但即便如此,仍是迅速发觉端倪,及时撤回军中大批精锐堪堪保留战力得以再次退守浦阳。
借助天然的地形优势,几乎没再让叛军再占得半点好处。两军就此僵持不下了数月之久,若非这两人在,恐怕浦阳早已失守。
“嗯。” 萧玄霁低眸轻应了声,又呢喃道,“可惜...就差一点点。”
“什么差一点?”
“没什么。”
萧玄霁嗓音仍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说话间,又忍不住转头看向身边人。
段星执分神留意了眼殿外,那太监似乎已经唱念完毕,行罢一礼退了下去。对这莫名开启的仪式有些不解,但不忘继续问:“这么说,如若闻人家当真倒了,占得大势的便是钟家了?”
此等背景下,钟家得太子之位。那下一步动作,是不是就该除掉萧玄霁这个碍事的存在了。
任傀儡当得再完美,也始终比不过亲自登基的快意。
萧玄霁慢吞吞往人方向靠近了一点儿,微歪着头面无表情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闻人阶死了,闻人家一时半会也倒不了。何况还有个梁家虎视眈眈。他们麾下良田万亩,手中又控制着浦阳以东绝大部分铁矿。钟家想一家独大,几乎不可能。”
“那她们今日这么急匆匆赶来求太子之位...”段星执有些疑虑,蓦然发觉殿外窸窸窣窣起身动静,沉默片刻,“这就准备走了?不是来请奏册立太子?”
刚才太监那一通繁冗的章程,他大致听出是在依据宗法唱念册立太子之合理性。
萧玄霁从头到尾未曾对外说过一句话。
“臣妾告退。”
“儿臣告退。”
门外先后响起的两道声音与萧玄霁冷淡嗓音几乎重合。
“谁跟你说他们是来请奏。”
听外头动静,这些人离开时显然比来时匆忙仓促太多。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般,两句告退一出不到半刻钟,那大批人马便如从未出现过一般,从门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玄霁语气毫无起伏道,显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们不过是依据宗法条例行事,册立太子时,需帝莅临。”
总之立太子时他的确在场就够了,史官会据实记下结果。至于实际做法如何,没人会在意。
段星执:“......”
四舍五入,这也算亲自到场了?
萧玄霁:“圣旨印鉴都在符至榆手上,他们今日就是带着圣旨来的。”
段星执忍不住带着点探究意味打量了眼身边人。
对天子宣旨,实在闻所未闻。不过都已逾越到这种地步,还将萧玄霁吉祥物一般摆在这个位置上而并非直接寻个借口谋朝篡位,让他实在有点压不住好奇心。
若是上回来时,王朝还未崩塌至此,为虚名殚精竭虑他倒有些理解。但如今天下已乱成这般模样,人人自顾不暇,四处揭竿而起,再顾及这点可有可无的名声,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皇帝当成这样...
不过古往今来,亡国之君的确没几个下场好的。
“你刚才说,你前任皇后闻人氏死于如今的皇后之手,可有证据?”
“没有。”
“那你如何...”
“闻人慧初临后位时来见过我一面,娇纵善妒,一看便知是被闻人阶刻意养废的嫡女。我只不过是借旁人之口向她传达了意图改立刚入宫的钟自雅为后意图,不出所料,她果然动手了。”
那时他消息勉强还算灵通,在宫中的自由度远比现在来得大。
萧玄霁平静叙述道:“当年钟家两位将军成功守住竹阳军突袭,风头正盛,声势如日中天。即便是闻人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如若钟自雅当真想与她争位...朝臣未必还会向着她。”
段星执双手向后撑着,望向窗外懒洋洋接话道:“所以她慌了,正中你下怀。无论谁输谁赢,挑起两家之间争斗,你的目的便达到了。”
萧玄霁没再说话,只当默认。
可惜他没猜到的是,闻人氏内部已经混乱不堪到那等地步,更低估了群臣贪生怕死程度和天鹰骑的威慑力。
段星执:“但闻人氏似乎不在你的预测之内,嫡女死在宫中,竟还能无动于衷。这口气都能忍下来,闻人家如今被大火付之一炬,似乎也不奇怪。”
就算没有今日的大火,也会有明日的意外。外强中干,闻人一脉便如身怀金块的稚童,被人分食殆尽是迟早的事。
那浦阳城这盘棋上,明面上势均力敌的暂且便只剩了两家。
钟自雅今日着急拿到太子之位,恐怕也是未雨绸缪,亦或者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只待一个好时机改朝换代。
不知这两家情况如何,要是姻亲关系过密,恐怕难以挑起内斗。段星执无意识陷入沉思,看来还是得抽空去这两府主宅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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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执坐在台阶上静静思索当下局势,自然也失去了闲聊欲望。
见人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萧玄霁也安分地没出声打搅,只是转过头认真盯着明亮光线下精致分明的侧颜,鸦羽般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淡淡阴影。
半晌,才垂下眼动作轻缓地又靠过去一点,直到能抓起人随性垂散在冰凉地面的宽大袖摆放在自己腿上。
段星执刚回过神来,就见着几乎倚来身边的人抓着自己的袖子,手指还微不可察颤抖着。
“怎么了?”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