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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金杯(89)

作者:慕禾 时间:2023-11-16 11:57 标签:强强 破镜重圆 架空

  勃律看了他一眼。
  ——不,他们十几年前粗心地留下过一个,他就是那个很好的特例。
  阿隼静静看着勃律在帐中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停身,他指着账外扬声喝道:“不行,再去探!”少年眉宇锋利,“这次不仅要去探那日苏在哪,还要探岱钦和哈尔巴拉现下的动向。”
  勃律眉眼阴晦:“先找到岱钦的行踪,人毕竟是他抓走的。他不在自己的部族里老实待着,肯定像狗似的绕着哈尔巴拉转。”
  “是。”符燚当机立断,扭身出了帐重新吩咐下去。
  等人走后,直至丑时,帐子里的二人都没再出来过,反而映出来的烛火在丑时一刻的时候黯淡了少许,到最后只独留一盏微弱跳跃。
  丑时末,帐中微弱的烛火忽然断了仅存的苗心,变得一片漆黑。少年从帐帘内钻出来,身上已经是穿戴好的衣袍和镶嵌着威严虎符的腰封。他垂首颠了颠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完全缝好的香囊,就着月光看了看,末了轻笑一声将其塞回胸口。
  他杵在帐口处,倚着帐沿边的一根比人高的细木柱,双手环臂抱在胸前,仰脖盯着天空那轮今日格外圆的明月。
  清冷的月色洋洋洒洒点缀在硕大的乌黑草原上,像是一盏心火点亮着眼前唯一的光明。可四周浓重的黑夜缠绕不散,愈发衬托今晚的月亮不必往昔透有光翼。
  淡淡的月光毫无阻拦的照在少年面上,依稀还能看到他泛白的面色,怎么都红润不起来。
  他重重吐出口浊气,倚靠在木柱上的重量加力了几分。
  忽而,身后从帐子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响动,像是穿衣的动静,不多时就听一阵脚步声便渐渐靠近了他。
  阿隼先是走到勃律身后一顿,继而才上前同他并肩,问:“看完书卷了,怎么不去休息?”
  “睡三天了,我如何睡得着。”勃律抬抬眉眼,话锋一转说的略显暧意:“你怎么起来了?没我在身边躺着睡不着?”
  阿隼赧然偏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闷声“嗯”了嗓。
  仅管声音微小,少年还是听见了,顿时嗤声笑了出来,但却是担忧他:“你在我榻边守了三日,还是早些进去睡吧。”
  阿隼没应他,把勃律的穿戴完整收入眼底,说:“已经进入午夜了,你穿成这样站到外面,是在想什么?”
  “我在等那日苏的消息。”
  阿隼默然。过了许久,他谨慎问了今夜那时没问出的话:“如果那人死了……你会率领狼师如何做?”
  勃律浅浅哈出口气,凝了几息方才吐出:“那日苏若真已经死了,接下来便是我们同哈尔巴拉之间的战争,不是他主动出兵,就是父汗下令让我讨伐,届时已经不是我想如何做的时候了。”
  他垂下头,半张脸隐入墨黑的阴影里,叫身边的男人瞧不清他的神情。
  “若人……没死呢?”阿隼继续问,他想知道这个少年的一切决定。
  “若没死,我会代表部族和乌兰巴尔部进行谈判。”勃律情不自禁蹙起眉头,一只手的骨节抵在了唇下:“他们手上有我们的人,我们却没抓住他们的要害,到时损失的只会是穆格勒。”
  阿隼换了个站姿:“我以为那人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怎么竟然着你们这般重视。”
  勃律看他:“那日苏和南面营地驻守的达来都从属豹师,是左贤王手下的得力将士,不然左贤王不会派他们率豹师前来昭仑泊,这二人在部族里通常都跟着左贤王一起议事,知道些族里和兵力的情况。哈尔巴拉正常的时候还能和人好好说说,疯起来不知道能动什么刑去套人话……”
  勃律身形滞住,稍稍侧首让自己的半张脸露在微光下显现出来。
  他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任我们穆格勒的战士,只是我不知道豹师平常都怎么训得兵,况且人都有极限,他们豹师的人又傲惯了,在哈尔巴拉手里待得越久,越有可能让人知道些什么,狼师就越危险。”
  阿隼好奇:“听起来你们这几师相处的并不怎么融洽。”
  勃律呵笑:“只不过仗着我现在统领着昭仑泊,又因为我是三王子,附和附和罢了。”他缓口气,“一师得一主,别说左贤王率领的豹师了,就算表兄手下鹰师里的人也不能都相信,更不用说大王子那边的虎师。”
  阿隼听的颇感兴趣:“那你是如何练得你的狼师?”
  小殿下侧目,唇边勾出一角肆意和骄傲来:“我的人,一生忠贞不二,绝不会背叛我。”
  阿隼怔愣片刻,蓦然感到一丝怅惘。他低落下眸光,特意在少年的伤口位置扫去,转了话锋:“你伤感觉怎么样了?”
  勃律低头瞅眼,错开受伤的地方向腰上拍了拍:“挺好的。”
  阿隼见他装的挺像样,笑他:“你不是百胜不败吗,怎么这次就受伤了。”
  “再厉害的人也是有失手的时候。”勃律不太耐烦,“难不成你活到今天就没有败过吗?”
  “当然有,我又不是神仙。”
  “败在谁的手里的?”
  阿隼顺着少年的话望过去,神绪却是飘忽到了许久之前。他眯了眯眼,说:“我在我义父手里败过上千次。”
  勃律挑起眉峰:“你的义父?”
  阿隼点点头。他深吸口气,向少年袒露着自己的身世。
  “我是义父捡回来的,捡到我的时候我正缩在小巷里啃好不容易抢来的白馍。”阿隼自嘲一笑,声音在勃律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少年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往事,不免直了直身子,耳朵往他嘴边凑了凑,认真的想要听的更仔细些。
  身边的男子继续娓娓道来:“我被义父收养后,是他亲手传授我大道,教我习武,教我如何立足于世。”他话音断开,闭上嘴后舌头抵住上牙膛,半响没说话。
  他没有说完——老王爷还教他如何伴在君王左右,教他如何带兵打仗,更甚教他辅佐之道。
  勃律静了会儿,没听到他下面的话音,朝他摇摇手:“这不算,你的义父是你的师父,败在师父手下理之当然。难不成你就没有败在敌手的时候?”
  阿隼想,有。
  他上战场的第三年,由于屡屡大捷,少年难免有些心高气傲,一次征伐的途中疏于大意,被人包了抄,伤亡惨重,他险些被压到敌营,幸得最后援军赶到,他才没有丧命。


第八十一章
  身边的人又沉默了。
  勃律等了半响,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少年掀起眼皮,身子歪了回去,重新靠在木柱上。
  “怎么,觉得丢脸,不好意思说?”少年的嗓音浸着逗笑,“那算了,我不问了。”
  似是发觉胳膊紧挨的热度撤开了,阿隼心里倏然变凉。他下意识扭手去攥勃律,把少年的手握入了自己手心中。
  勃律低头去看,头上方却适时响起嗓声。
  “你可以问……我只是在想,我应该告诉你哪一次。”
  “哪一次?阿隼,看来你也没我想的那般非凡。”少年像是揭开了他的短处,兴致勃勃,也没管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他有些好奇,这个时常寡言少语独自紧跟在他身边,脾气却略大,还不怎么经逗的人,眼睁睁瞧着自己败于他手是何种心态和神情。
  阿隼并不在乎勃律怎么笑他,自己无奈也笑口气。
  他想了想,终于讲道:“我十九那年,遇到过一个东越人。”
  阿隼抿紧唇缝,一瞬后又张开。他嗓子似乎是哽了一下,方继续说道:“那日是在大庆与东越的一处交界山崖上,他使长枪,我使剑。我与他交手,却不出三招就被打下马。”
  勃律的瞳仁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貌,但眸光却微不可察的往右方偏移一寸。他这次嘴角趋平,没有再开口。
  “我被他的长枪挑下马,以为就此败了,谁料他也下了马,要和我从新过招。”阿隼顿住一息,似是在想当日发生得情景,没过多久就在少年均匀得呼吸下重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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