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43)
少年垂在身侧的拳头越握越紧,骨头吱吱作响。
哈尔巴拉的眼神仿若能透过勃律背脊上的衣衫看到肌肤,目光渐渐炽热。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略隐着暧意低缓开口,像极了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
“小勃律啊……如今你的蝴蝶骨,是不是还同十一年前那胡姬的一样迷人?迷得我神魂颠倒。”
“啪!”
少年身手飞快,在他最后一个字眼的时候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上了男人的脖颈,紧紧地掐着。他一双眼瞪红,浑身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紧绷薄唇,怒视着这个大言不惭的男人。
哈尔巴拉只难受地拧眉了一瞬,很快便又抽气轻笑起来,笑地勃律心底愈发愤怒。
男人就着少年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身子往前倾了些许,这下他的鼻息离勃律更进一步。他笑意更深,吐着气道:“小勃律,你再多掐掐我。掐完了,高兴了,你让我看看你的蝴蝶骨好不好?”
勃律蓦然甩手,顺带着将他的头狠狠甩到了一边。他气息不稳,胸腔怒火盛燃,恨道:“把你这张臭嘴给我闭上!我不介意届时还给乌兰巴尔部的是一个哑巴。”
男人听后,埋头怂着肩闷声低笑起来。被铁链拴起来的手臂随着身体的颤晃叮当撞响,伴着他的笑声惊渗至极。
勃律咬紧后牙根,在他不断“哈哈哈”的笑声中大步走出牢帐。他黑着脸,对帐外看守的两人吩咐道:“把人给我看好了!若是再疯言疯语,就给我把他的嘴堵上!”
“是,小殿下。”
这番,符燚安顿好此次归来的狼师精锐,方才策马踏回来。他来到小殿下身侧,瞄了眼帷帐里关着的那人,事后对少年道:“殿下,特勤已经回到大帐了,我们要不要现在也过去向可汗呈报这次的战况?”
勃律的余光再一次扫向身后的帷帐,还能听到哈尔巴拉颠态的笑声。他嫌恶地锁眉,却什么也没对其说,只大步跨到一旁乌骨背上,冲符燚冷声说:“我们走。”
随后,他一马当先,重新离开了狼师。
大帐气压低冷,等勃律走进来,发现海日古已经站在了可汗桌案前方。他二人无声相视一眼,随后少年伏身向座上看卷轴的大可汗行了一礼,称了声“父汗”。
舒利可汗的目光并没有从要事卷轴上离开,他厉声问他们:“这次损失多少?”
海日古肃穆:“鹰师损失十七人,人都背回来了。”
勃律回:“狼师未有损失。”
“情况如何?”
海日古和勃律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向舒利可汗开口。生怕这话一出,会惹得可汗震怒。
可汗支住额头而坐,良久没听到二人继续的声音。他锋利的眸光从手上的折卷移到对面,另两人的姿态又低了几分。
最后,是海日古先道:“回可汗,这次乌兰巴尔突袭太过突然,昭仑泊的兵马和我们都未预料到,当晚几乎所有人都未佩刀。哈尔巴拉放了一把火将昭仑泊烧了,之后绕道欲要从后袭向穆格勒,被小殿下半途生擒……而昭仑泊里面活下来的只剩下不到二十人,都带回来了。”
舒利可汗的眸光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驻守在昭仑泊的兵是谁的?”
男人一思索,有些为难。他看了眼身边的小殿下,低声说:“是大王子手下虎师的人。”
“砰!”
脆声骤响,让二人吓了一跳,纷纷抬眼惊望向舒利可汗的面色。大可汗大发雷霆,将瓷杯狠狠摔向桌面,溅出的茶水溢湿了小半张卷轴。
因着虎师的人驻守在边界处却丝毫没有戒备心,导致乌兰巴尔的人险些逼向部族,若没有及时收到情报出兵,怕是现在族内损失惨重。
他对帐外的亲信阿古达木怒喝:“传我令——让大王子好生在帐中修养,将虎师的兵权交由左贤王,任何人不得去见他,包括可敦!”
阿古达木站在帐口处领命后,随即向大殿下帐内去传了令。
大可汗迁怒斥问:“哈尔巴拉人呢?”
“禀父汗,哈尔巴拉目前被儿关在狼师的牢帐中。”
舒利可汗盯着少年沉吟,缓缓重坐回椅子上。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语气松了不少:“此次一仗大胜,我甚为心悦……你们二人有何想要的嘉赏,尽管提。”
听到这儿,勃律唇角忽然上扬,抢先上前一步道:“儿想向父汗求一样东西。”
舒利可汗看他,颔首:“但说无妨。”
勃律的眼睛灼灼闪亮,他直视大可汗,吐出了这句话:“儿想向父汗,求得那把紫雁弓。”
海日古闻声诧异地望了眼他。大可汗有把极其爱惜的弓名唤“紫雁”,是从中原征战得来的。此功比铁还要坚硬,但因着由上好的紫檀木所制,所以又非常轻快。紫雁弓的离弦之箭十分急切,力猛弓强,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名弓。
勃律不爱弓只爱刀,但他也有把弓,虽然不比紫雁弓,却也是把好弓。更何况他之前从未对此表现出有何兴趣,怎得今日要求的是一把弓箭?
海日古摸摸鼻子——他以为会是宝刀或者女人……毕竟这么多年了,勃律的身边还是只有那个有着西域面孔的小丫头。
大可汗的目光在勃律身上静了半响,久到就在海日古以为他舍不得将宝贝赏给小殿下的时候,突然笑出了声,但也仅是两声,便又恢复到了往日凛凛威严的样子。
“我儿喜欢,父汗自当要赏。”他高声传人,“来,将我的紫雁弓拿来!”
勃律心中欣喜,嘴上忙谢过父汗。
于是这一日,狼师的人见本阴晦而出的小殿下,在午后满面荣光地背了一个弓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在勃律打算回狼师的前一刻,海日古从身后叫住了他。
少年将弓先递给符燚,让他别到乌骨的马侧,这才转身看向特勤。
他问:“怎么了?”
海日古斟酌了一下:“大帐那个细作……你打算怎么办?”
勃律瞬默,这才想起来如今穆格勒里不止有哈尔巴拉,还有一个刺伤了大可汗的乌兰巴尔的奸细。
他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略微染着血腥的银甲,迟疑抬手,在胸前抹了抹。随后少年抬头对海日古说:“我先回狼师换件衣衫,随后同你一道去牢帐看看。”
海日古点头:“大可汗没说将哈尔巴拉押来大帐看守,看来此事是想让你任命了……”他有些不安,“勃律,你可得将人看牢了,此次事关我部和乌兰巴尔部能否达成谈判。”
“我知道。”勃律凝声答道。不过两息,他启唇又问:“若是谈判,可是左贤王前去交涉?”
海日古舔了舔嘴唇想道:“按照以往来看,十有八九是我阿塔前去。”
勃律心下明了。他错身和海日古一同朝爱马走去,边走边说:“那届时我一道前往。”
海日古低声叹息:“如今大王子被禁于帐中,二王子又不堪重任,眼下只有你能协助可汗左右了。”
勃律听后嘴角一弯,嘲笑道:“延枭确实不堪重任,现在还指不定缩在他帐子里哭呢。”
海日古诧异:“二殿下怎么了?”
少年扁扁嘴,抬起自己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和他打了一架,刀偏一寸,不然他的手就废了。”
海日古一愣,拧眉压声问:“怎么回事?”
勃律眼神暗沉道:“出了点事儿……晚些再告诉你。”他眨眨眼,继而啧口扬了声调:“不过话说回来,大哥这厢怕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手底下的人能一刀子将他害的如同困兽。”
“躺在榻上飞来横祸,也只能怪他平日里太大意,兵都不操练,脖子都快仰到了天上。”
看被少年转移了话题,他估摸着这事儿不好在这儿说。于是海日古隐了眼底的疑惑,也跟着轻笑两声:“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必勒格回来的前几日,他还跑去阿鲁沁部同他们的公主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