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34)
他手上动作不快不慢:“当然,我一开始就同你提前讲过,这蛊毒在你身体里待得太久,我只——”
“你只能祛除七八分,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话。”勃律抬头看他,“你不用一直惦记着强调我,放心吧,我不会讹你。”
许言卿听后瞟他一眼:“你最好是。”
勃律觉得褪去衣衫的身子有些发凉,低头又把最外面的外衫胡乱披上,问他:“你刚刚说……‘身有母蛊的人’,我遇到了会如何?”
许言卿说:“自古来苗蛊就分母蛊和子蛊,母蛊压制子蛊也控制子蛊,子蛊才是真正发挥作用的那一个。你身体的是子蛊,母蛊子蛊不会存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一定是在另一个人身上下着,用此来牵制你。”
“母蛊只有在一定距离或条件下才能催动子蛊,就算子蛊在我的药下如何沉睡,睡多长时间,遇见母蛊也会立刻苏醒。”
“你若真遇上了母蛊,那人又有心不放过你,我这毒解了也是白解,到时候母蛊每在他的授意下躁动一次,你就能生不如死地毒发一次。”
勃律半知半解地蹙眉。
许言卿看着他这副样子:“你当真不知道母蛊在谁身上?”
勃律沉思一阵,摇头。
许言卿沉下脸色,停下手上忙活配的药,对着他正色严肃道:“那你切记——若以后遇到母蛊,一定要杀了他。”
他双眸中绽出不同以往般的冷冽。
“杀了他,你才能继续活。”
“届时母蛊死了,子蛊自然也就死了,只有母蛊死去,蛊方才能解。”
勃律愣了很久,脑中闪过一堆人的影子,都没想出来这母蛊能下到谁的身上来牵制他。他嗓音低沉:“会不会母蛊就在你那个熟人身上?”
“不会。”对方答得干脆利落。
勃律瞧着许言卿背对着他的身影,趁他在最后准备的工夫,突然出声问:“你已经见到他了?”
许言卿手上动作狠狠顿住,过了不久才重新动起来,淡淡拿嗓音回他:“嗯。”
“真是神奇。”勃律吐出口气,感叹:“已经过去四年了,你竟然能认出他的尸骨。”
他视线越过许言卿看向把外面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的帐帘,仿佛透过这块布望到了远方。
“乌兰巴尔那地方据说尸骨成群,有战争丧生的人,也有他们自己厮杀的人……他们不信奉天神,所以不会想办法去安葬死去人的灵魂。”
“若是能看见鬼魂,想必乌兰巴尔上方一定徘徊了无数人的魂魄阴灵。”
许言卿猛然攥紧抓药的三指,佯装无事将药草放入捣药的罐中。
他强迫自己的声线正常:“他生前浑身都是毒,各种毒早已与他融为一体。里面有具尸骸呈紫黑色,特别明显,会医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生前中毒极深之人死后白骨才呈现的现象。”
勃律咂舌:“听起来他比我还要惨。”
许言卿手下的力度好似一下子大了好几分,语气也有些染上气恼地说:“他咎由自取。”
勃律收回视线,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是有些好奇:“你和那人到底是何关系?为了他,你都能去白骨堆里翻人骨。”
“一个死人,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许言卿语气冷冷,不太愿意多言。
勃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自然没有放过他身上口是心非带起的微小的动作。他心里对此笑笑,不再说话。
他们在帐子里又等了片刻,勃律搓搓手,觉得身上缺了衣服布料的包裹,身上很快就浮出了凉意,手上的温热的温度在感知上飞快流逝。
他想,阿隼说的对,他就应该时刻备足那三样东西。
想到这,他随之又叹口气——说好了回来就喝阿隼熬的热汤,结果一切都是那么始料未及,看来只能等两日后才能喝到了。
就在他既惋惜又怨念的时候,竹苓跑进来向许言卿汇报:“师父,外面我都准备好了。”
许言卿听后把罐子递给她:“把这也捣了熬上,分好一日三次的量。”
竹苓看看数了数,捧着罐子点点头,一脸肃起来的模样说:“我知道了。”说完,她转身掀帘跑出去。
“我们开始吧。”
许言卿终于来到青年的面前,自上而下望着人,说出来的话在勃律听来却突然丧失了任何感情和温度。
勃律的脑子开始有些昏沉。他闭了闭眼,重新用极大的力气掀开眼皮,抬眼去望头顶上的男人。
他深喘一口气。虽然嘴上说着信这个神医,让阿隼在外面放心等他出来,可到了现在这时候他心里难免开始发怵打鼓,这种逐渐丧失的安全感和他害怕危险降临而发凉的后脊,让他有些后悔没坚持让阿隼跟自己进来。
他能听到自己在问许言卿:“你那酒里有什么?”
许言卿注视着他一息,之后仅用一根手指就轻而易举地把勃律推倒在榻椅上,轻轻松松拎起他的手腕探了探心脉,嘴上说的云淡风轻。
“是能缓解你痛苦又能让你南柯一梦的东西。”
勃律在这句最后一个字后彻底沉下眼皮,之后只能模糊地听着许言卿在自己身边来回走动的声音。
帐外,方才竹苓进去后,祁牧安盯着帐子的帐帘被她紧紧遮上,关心里面情况的一颗心也被这帘子给盖住了,让他好一阵烦躁。
里面自打人进去后就一直安静,让外头的人一丁点声响都没听到。里面是何情况,是不是已经开始医治上了,谁都不清楚。
然而没一会儿,竹苓又走了出来,这次怀里抱着个药罐子。她走到帐子外架起来熬药的药炉旁,坐在地上准备开始捣药,但歪头想了想,目光挪到小叶铁铊部帮他们准备的药捻子上,动动心思,就把捏起来的药材在半空换了个位置,扔在了那里面。
她分好现在要碾的量,又分好之后几次的量,做完一切后斜着眼睛去瞟不远处的几个人。目光在几个毫无察觉的人身上绕了一圈,她抬抬下巴,冲着阿木尔喊了一声。
阿木尔刚帮他们捯饬好地方,就又被她叫住,心里暗叫不妙。
果然,竹苓冲他吆喝:“你快来帮忙。”
阿木尔一脸复杂之色不愿意动,可随着小丫头这一声,让其余几人的目光全锁在了他的身上。
竹苓皱起眉,站起来跺跺脚:“怎么,回了你们自己的地盘,就不愿意来帮忙了?”
“……来了来了。”结果还没闲下来多久的阿木尔只能叹口气跑过来,接过竹苓手上捣药的药罐子,看着小丫头用他们的药捻子碾,自己只能用力在罐子里心情复杂地捣着。
“我也来!”元毅觉得有意思,也跟着跑过去。竹苓见有人还自告奋勇来帮她,更为乐呵,也不推阻就把人收下。
很快就到了晚上夜间,祁牧安一直在帐外等着消息,就连饭食都没顾得上吃。
他实在等的焦急,又不愿意坐下耐心去等,在原地来回踱步了数十来回,被竹苓嚷了一句晃得眼睛疼,才堪堪停下来。
额尔敦塔娜并没有和他们一样一直等在外面,她一直到戌时一刻才再次走过来,想看看勃律殿下的情况。
祁牧安听到脚步声传来,偏头望过去,见是额尔敦塔娜,稍一点头算打了招呼。
额尔敦塔娜回来后站在他旁边,瞅着帐子轻声问:“还没动静吗?”
祁牧安摇摇头。他盯着帐子,似乎是想试图分散自己高度紧张的注意力,于是和此刻一起等在外面的额尔敦塔娜说起了话。
“公主,你今日打算和勃律说什么事情?不妨先告诉我。”
额尔敦塔娜看着他无言片刻,眼睛扫过帐帘紧闭的帷帐,才对他说:“我们刚得到了一条情报,你们中原应该会很感兴趣。”
“是什么事?”
额尔敦塔娜把目光落在坐在帐子前那三人之中的元毅身上:“和东越有关的事情,我们不妨把这位东越湘王也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