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54)
他忍不住伸手在元澈的头上揉了揉:“就算你皇兄和你师父都不管你,有我给你撑腰呢,这次他不会对你生气。”
“我也清楚,也知道一些朝中最近发生的事儿。”元澈先是嘴角噙了点蜜笑,不多时便慢慢压下去,眼中的亮光也一点点消散。
“前不久听闻皇兄在朝中换了一批官,朝中动荡了好几日,可就算如此,皇兄也依然没能在帝位上成功扎稳脚跟,照旧被左右派牵涉。而最近又和你们和大漠立下盟约,朝中官员又开始乱了,皇兄现在一定在焦头烂额……不,我感觉他自打坐上那个位子后,每天都在焦头烂额,愁的不行。”
勃律略微诧然地瞥少年一眼,叹道:“知道的还不少啊。”
元澈叹口气:“皇兄总说我以后是要接替他当皇帝的,所以我身边安排的有人时不时来告诉我朝中的异动,想置身事外都难。”
勃律缄默了一阵,对他说:“小小年岁,还是别想些不该你现在想的,小心越愁越长不高。”
元澈苦着一张脸,同样跟着默了许久才开口。
“你在我这个时候,都在做什么?”元澈抬头看着身侧的青年,“皇兄曾谈及过你,说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上战场了。”
“你这么大?”勃律怔了片刻,随着少年的话音慢慢回想起自己在同年岁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元澈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身边人的回答,于是疑惑抬头,小心戳了戳勃律的胳膊。
勃律像是猛然刚从回忆里回神般,先怔了半响,才看他一眼,摇摇头,“没有,我十四才开始跟随父汗打仗。”他不屑道,“你皇兄在骗你,下次也别信他的。”
“哦……”元澈撇嘴,也不知道到底该信谁。
二人之间的氛围又重新默了下来。元澈绞尽脑汁想了想,再次提起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问他:“你方才是刚从皇兄那里回来吗?”
勃律点头答:“对,你皇兄让我后日去参加宫宴。”
元澈立刻叫起来:“有宫宴啊!”但这声喊出来后,他又觉得不太对劲:“这什么时候的消息?为何我都不知道皇兄要设宴?”
“为了宴请大漠使臣,还有我。”
元澈眼前一亮:“大漠人!我也想去看看!”
“大漠人有什么好看的。”勃律嫌弃。
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后院专门辟出来给十一殿下练武的地方,勃律二话不多说走到少年对面,下巴稍稍冲他扬了扬,示意他把手中小少年自己都觉得尴尬的木剑掏出来。
“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现在让我看看。”
少年拘谨地站在勃律对面,嘴也不叭叭地说了,手指抠了抠木剑的剑柄,一时半响都没动。
“干什么呢?磨剑呢?”勃律皱眉轻斥他。
元澈伸出一只手半捂上脸,自语喃喃:“太丢人了。”
“丢什么人?”勃律道,“是你学艺不精丢人,还是觉得自己拎着把破木剑丢人?”
元澈咽了咽,干瘪道:“可能……都有吧。”
勃律有些不耐烦了:“快点,别磨蹭。”
元澈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来,心里一横,觉得在勃律面前耍半吊子总比在师父面前耍还要挨吵要好得多,于是他掂掂手上的木剑,摆好步子,迎着勃律的目光,硬着头皮超前谨慎地挥出去一招。
勃律看着他武来武去一直没说话,似乎无声就胜似鼓励,倒是让少年接下来的动作熟练刘畅了许多,也自信了许多。在元澈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男子不知何时突然来到了他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胳膊下滞住了他要落下的动作,接着便听对方的声音自自己头上响起。
“有模有样,但是缺的东西还很多。”
勃律反手握住元澈的手,攥着他将木剑剑柄握紧,带着他从头开始。
“你手握不稳,剑就会掉。心不定,招式就会乱。”
元澈愣了愣,不知为何拢在青年身前突然就涨红了脸,眼睛紧紧盯在自己的木剑上,视线一瞬不瞬地跟着木剑从左划到右,双唇紧绷,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身后的人都对他讲了什么,他嗯嗯啊啊的应和着,也不知有没有被青年察觉自己早已在走神。
勃律的嗓音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他听到青年在问他:“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元澈眨眨眼,小声念道。突然,他眼睛一瞥,看到了一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的男人,惊得他眼睛瞪圆,叫了声:“师父!”
勃律也看见了,点着祁牧安刚要张开的嘴,制止道:“你闭嘴,我们回去再说。”
随后,他在祁牧安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拍拍元澈的小肩膀,对他说:“回去吧,晚些我再来找你。”
元澈不停地点头,也不再看祁牧安,涨着一张脸,在勃律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后就转身快速跑走了,方才的一瞬间竟是觉得他比皇兄比师父对自己还要好。
他突然就开始崇拜勃律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祁牧安脸色沉沉地注视着元澈跑走的背影,扭头对勃律不满控诉:“我一句话都没说你就让我闭嘴。”
“你徒弟怕你怕的厉害,这种时候就不要开口凶他了。”勃律话里话外都在维护那个已经跑走的小子。
祁牧安皱着眉,重重沉下一口气,显然很不情愿,但无论怎么不情愿,他都没再在勃律面前表现出来。
勃律理了理胸前方才由于动作微乱的衣衫,跟着祁牧安往回走。
祁牧安忆回方才看见的场面,问身边人:“你在教他练剑?”
勃律边拍着衣裳边睨他:“你这个师父当的不行,还不允许我教教了?”
祁牧安自觉理亏。确实,这都多少日子了,他好像一直没怎么有空闲正视后院那小子。
“你们一个为他兄长却整日处理朝政不关心他,一个为他师父整日繁忙也懒得理会他,再晒下去他就要变成歪脖子树,届时该长歪了。”勃律语气虽然轻松,可却隐隐透出点关怀,说完顿了片刻,小声补充一句:“怪可怜的。”
这一时间,勃律想到阿娜死后,他刚从乌兰巴尔部逃回来,族中到处都在传他的流言蜚语,父汗并未来看望过他谈及阿娜的死甚至渐渐忽略他不关心他的那段时间。是他不久的后来在一场比试中胜了延枭,父汗才开始重新重视他。
他从短暂的记忆中抽回神思,看眼染上一丝愧疚之意的祁牧安,轻声道:“我在这就是一闲人,这几天帮你照看他一二,正好打发回西北前的时间了,顺势我也能多摸摸我的刀。”
见祁牧安神色沉重且反思似地缓缓点了几下头,勃律不禁往其身侧走得靠拢了几分,挨着人问:“我方才回来,就看他在屋外不远处巴头探脑的不敢进去。听你徒弟说,是因为有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你议事?”
祁牧安想了下:“是昌王军一直在外的亲兵,他没见过。”
勃律察觉其中的事情或许并不简单,于是肃声问:“找你什么事?事关西北的吗?”
“不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儿。”祁牧安犹豫了下,微微摇头,在想该怎么告诉勃律。
勃律闻言哼了声,看他犹豫的神情,对他的话是半点都不信:“但是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很是烦心,一点都不像‘零零碎碎的事儿’。”
身边人在他说完后久久无声。他歪头看着祁牧安,发现男子面上的神色愈发的凝重,于心不忍,声音便又情不自禁放缓,安抚道:“可以的话不妨和我说说?”
祁牧安的视线一直落于他们走的院子小道前方,似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身边的心上人,又或是在斟酌要如何告诉。
直到勃律等了好久,以为他不愿意说的时候,才听男子恍然出声:“我一直在想方设法从大庆接回其余兄弟们,但一直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