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57)
勃律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一滞,随后默默点了点头。
海日古沉默半响,说:“可汗不容忍手足相残,你的行为已经向可汗证明是你‘杀’了他,可汗不会轻易饶恕你的。”
“这鞭子确实打的轻了。”勃律嘲讽。
海日古叹口气:“人已死,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不过穆格勒的大王子死在犁堤,这件事怕是会影响甚广。”
“且不说大殿下是可敦的心头血,她呕心沥血扶持大殿下几十栽,甚至情愿从小到大轻视二殿下。如今让她以为大殿下是你杀的,她和她背后的母族都不会放过你。”
勃律不说话。
海日古以为他生了忌惮,想了想,宽慰他说:“不过你放心,是他先背叛了穆格勒,先害的你差点死在昭仑泊,之后又三番五次置你于死地。既然现在人死了,我会尽力找证据,向大可汗为你脱罪。”
勃律却突然沉音反驳:“死的只是穆格勒的大王子罢了。”
海日古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听勃律继续说道:“这一晚我一直在想,人既然不是我杀的,那么究竟是谁杀了他,是谁想让他死。”他抬起眼帘看向海日古,目光幽深。
“穆格勒里勾结大庆的叛徒应该不是他。”
海日古惊愕,忍不住向前蹭了半寸脚尖,急促道:“可是我们之前议过此事,也查过。昭仑泊里你抓的人所说的,还有你在昭仑泊差点回不来的那些事,都和他有关系。”
勃律说:“我其实自打他被父汗弃到阿鲁沁部的时候就有所怀疑了,这个叛徒既然敢勾结哈尔巴拉,又敢勾结大庆,一定把自己藏得极好,不会让自己暴露在诸多耳目下,也不会离开穆格勒,更不用说现今轻而易举的就死了。”
“或者就算他死了,那么又是谁往外递的穆格勒的消息?”勃律敛眉,弱声问:“表兄,我问你,昭仑泊什么情况?乌兰巴尔攻打昭仑泊,带兵袭族,都用了多少兵?”
海日古神色顿时凛然,向他说:“阿古达木死在了昭仑泊,豹师带过去的人,存活下来的不到二十。”他眼带伤感,那些死去的都是保护穆格勒的英勇的战士。
他深吸一口气,掩下面上的痛心,继续说:“乌兰巴尔这次率的兵很多……超出了我对他们以往兵力的认知,就像是一夜之间变出来的兵马似的。”
勃律听着面透凝重。
“而且,这次攻打昭仑泊领兵的是二子,不是哈尔巴拉。”
“二子现在已经这般听哈尔巴拉的命令了?”勃律喃喃过后,神色一闪:“那绕道来袭族的呢?”
“也不是哈尔巴拉,是一个中原人。”海日古沉思,“我怀疑是大庆人,乌兰巴尔能放心把兵交出去的,唯有和他们勾结的大庆。”
勃律说:“表兄,你把此事呈报给父汗了吗?”
“禀过了。”海日古点头。
“父汗如何应对?”勃律问。
男人啧口气,为难道:“可汗并未同我说详细,但我猜测他应该已经有了决策。”
勃律听到这话,淡漠地垂下手,对此并不做任何回应。他忽然想到是什么,问:“只有一个是中原人?”
海日古对他的问题感到诧异:“和我过手的,我只记得他一个。”
勃律深深皱眉。他低沉下声音,告诉海日古:“表兄,烦请你询问参战的弟兄们,里面可还有别的中原人。”
海日古不明所以。
勃律舌尖抵着上牙膛,片刻后说:“我推测,乌兰巴尔勾结大庆,不止送进草原粮草和这几个人。”
“你是说——”海日古睁大眼,“可我们时刻提防着中原方向,并未得到他们兵马进入草原的消息。”
“这或许就是那个叛徒从中搅得手笔了。”勃律冷道。
海日古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你是怀疑有人密谋好了一切,杀了大殿下,借此嫁祸于你?”
勃律动动嘴唇,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清晰说道:“这个叛徒,一定另有其人。”
可穆格勒里谁还有这么大的权力能混淆边界传入族中的音信?
左贤王?海日古?他自己?还是延枭,亦或是可敦背后依靠的图兰部?……
这个人不仅能有出入部族的自由,还要有一定在族中自己的势力,有能力让他做的事理所当然又不被人发现。
勃律的想法在延枭那张不断张扬的面孔上未停留太久,似乎从来都不认为一个丑角有这等能耐。
毕竟此人前十几年都碌碌无为,何能一下子就窜出头去。
勃律阖上眼,疲惫地对男人说:“表兄,烦请你提醒父汗,尽快召见各部王,筹备各部兵马。”
“如若中原的大军真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入草原,就凭各部的微薄,当真算得上不自量力了。”
海日古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郑重应下,欲转身重回大帐。
勃律看着他又把人突然叫住:“我怎么没见左贤王?他可也上战场了?”
海日古神情悲伤下去:“阿塔他……已经重病不起了。”
勃律惊骇;“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海日古摇头:“我回来的第二天,阿塔就突然咳了血,随即晕倒在榻,再也起不来。此次症状比上次还要严重,巫医来看过,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小殿下说:“表兄可有查过左贤王近日的饮食用度?”
“查过,但都没有发现问题。”海日古痛苦道,扭过半截身子看向小殿下,苦笑一声。
“勃律,我真的很没用。阿塔病重,我无能为力。乌兰巴尔进犯,我没有保护好穆格勒和族人。我这条命,不配生在草原。”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必勒格安置好乌利瀚部的族人,独自一人策马回到穆格勒。乌利瀚部以老乌利瀚王为首如今表面上臣服大可汗,实则只是必勒格谎称老王的授意做做样子。
谁也不知道,老乌利瀚王早在十几日前便死不瞑目在榻,乌利瀚部封锁了风声,现在诸多部族还以为老乌利瀚王只是病重下不得榻。
男子将马驻在穆格勒外,出示了令牌方才被放进。然而他还没重新拽起缰绳,敏锐的目光就察觉到不远处有一人偷偷从侧面溜了出来,背着月光向着远处狂奔。
是谁?
必勒格蹙眉,想要一扫就收的视线定在了原处。
从他的角度,正巧能看到那人策马远去的一半的侧脸,在月光的朦胧下忽明忽暗。
必勒格突然滞住将要把令牌接回的手指,在马下驻守部族的将士疑惑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延枭的脸。
只有一半,但他很确认,那就是延枭。
起初一瞬间他拿不准这跑出来的人是谁,以为或许是偷跑出去玩的族人。原本他还想冷笑,穆格勒现在自身难保,还有人有闲心乱跑。
但此刻看清是延枭后,必勒格忽地意识出了其他事情。
那个他一直以来都不清楚到底忽略了哪部分的事情。
必勒格盯着延枭渐行渐远的身影,脑中飞快思索。
延枭在犁堤里一个劲儿的往小殿下身上污蔑,引得众部的舆论纷纷砸在小殿下身上,砸的血迹斑斑。当时他还觉得只是延枭和勃律之间的,但此刻看他偷偷摸摸出部族,却大有问题。
必勒格是被驻守将士的催促声唤回神绪的。他敛着眉从已经跑出视野的身影上收回目光,从将士手中接回令牌塞回腰间,这才勒马进了部族。
晚些时候,他觉得有必要多留意一下延枭近日的去向了。
另一厢,勃律回到狼师,刚撩开帐帘,就险些和里面疾冲出来的阿隼撞到。
男人急得满头大汗,出去一趟给小殿下准备饭食,回来发现人在帐中失踪了。结果他刚要出去找,人又突然出现在帐外。
阿隼看到勃律的一霎那,悬着的心猛然坠落。他飞快将人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抓住小殿下的肩膀低吼:“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