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1)
符燚硬生生挨了他一眼,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腰牌不会流出外地,狼师今晚也没有人出去,更不会刺杀殿下!”
“那这是什么!”少年厉声呵斥,一匹腰封从榻椅上方甩到了他们脚边。
阿木尔一惊,赶忙捡起来。腰封的质地属于狼师,上面完好的镶着一块带有狼师印记的腰牌,和他腰间的一模一样。
“好啊,有人将手伸到了狼师里你们都不知道,真是太好了。”勃律五指紧紧攥住榻椅边沿,手背青筋暴起。他赫然而怒:“你们是都嫌小王命太长吗!”
符燚和阿木尔猛然心颤,双双埋首跪在地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勃律震怒了,这次的事情怕是狠狠给了他当头一棒,触到了小殿下的逆鳞。
符燚淌下一滴冷汗:“殿下,是我失职,符燚任凭处置。”
“我又没伤没死,处置你什么?”勃律懒懒散散向后一靠,靠在了榻椅背上。他仰面盯着明亮的帐顶,缓缓吐出口浊气。
“狼师内都谁和大帐或二殿下那边有往来?”
符燚细细想了一番下来,否认了:“不曾有人,狼师的战士均忠诚于殿下,断不会背叛殿下。”
“那就是溜进了老鼠。”勃律转着食指上的玉戒,不着痕迹地咧开嘴角,反倒人瞧得惊恐。
“符燚,小王命你彻查狼师!小王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胆子,将手伸到我勃律的眼皮子底下。”
“是。”符燚领命快速退下。
勃律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带回来的一支袖箭,递给阿木尔:“去查查,穆格勒部里都谁用这东西。”
男子接过来一看,皱眉为难道:“这袖箭太普通了,怕是大帐那边就有几人佩戴的。”
勃律重新倒回榻椅上,手落在额头阖上目。他紧紧拧着眉长叹口气:“去查,查到谁都报给我。”
小殿下没了下音,阿木尔以为没别的吩咐了,转身欲退出去。然而还没转身,少年的嗓音再次回响在帐内。
“对了,叫人去把十里外死的那些人给拖回来。”
“是。”
随着掀帐落帐的声音,帐内归于寂静。此刻除了榻椅上的少年和一旁的阿隼外,再没了别人。
男人静静听着少年逐渐均匀的呼吸,悄悄走近榻沿。他端详着那张从怒气回归平静的面容,突然不由自主地伸手拿指背触上了勃律的面颊。
他第一次见勃律发这么大的怒火,平日里挑逗戏弄他的人如今看来却又有些不真实了。
相触的皮肤间刚刚传来暖热,刹然被人捏住了他的手腕,远离了这股暖火。
阿隼看去,少年正睁着一双略带戒备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似是看清了他的容貌,这才松懈下来,堪堪松开了捏着阿隼手腕的手指。
男子略弯着腰,瞥眼将视线移到勃律的一侧面颊上。
“你脸受伤了。”
勃律一愣,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似是想要舔到伤口一样。他撑起上半身,摸索着朝面上糊去。
手指随着阿隼的视线慢慢往上移,终于碰到了一道令他感到火辣的伤口。勃律忽然想到,这或许是方才阿隼射箭时擦着他面颊而过的那支箭羽造成的。
他轻呵两声,在阿隼诧异的目光上倏然挺直腰板,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鼻尖快要碰上鼻尖。
阿隼望进少年浅淡的瞳孔里,一时乱了心。
“你又骗我。”勃律贴近,盯着那双墨黑的瞳仁,朝他呼出口气。
“什么?阿隼目光闪躲,不敢去对少年的眸子。
勃律默了几息,陡然轻笑,呼吸拍打在男子的面上:“你是会射箭的,你又骗了我一次。”这笑里没有阿隼预料中被骗后的气愤,有的只是一丝愉悦。
看来对于他会射箭一事,他还很高兴。阿隼分神这样想。
“你箭术极好,甚至我都不如你。”勃律观察着他的神色,歪了歪头:“阿隼,你为何要隐瞒呢?今晚我若是寡不敌众,亦或是我没护你,要抛下你,你是不是宁可顺应天意也不愿出手?”
第三十五章
阿隼盯住少年的眼睛,摇头否认。
“不会。”
勃律一怔,意外的问:“什么?”
“我会护你。”
瞧着阿隼认真到极致的眼神,少年憋不住,蓦然笑出声:“我堂堂穆格勒的小王子,你要如何护我?”
阿隼听后皱起眉,似是在思考着他的这番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开始犹豫不决地往后缩。勃律见状努嘴,忽然上手捏住了他的面颊,不让他逃走,将人整个往下又抻了几寸。
男子重心不稳,当即吓了一跳,双手反应迅速地撑在少年两侧,胳膊直愣愣地架在床榻上。
一时间,两人的距离更近了几分,他仿佛能直接听到少年的心跳,一声声沉稳又有力的敲打在他的耳畔。他也能闻到少年独有的体息,淡淡的血腥是方才厮杀染上的,藏在最下层的有一股诱人的木草质的香味……还混杂着他前几月长久佩戴的香囊的气息。
有那么一刻,阿隼有些凌乱,不知道鼻尖嗅到的到底是自己的气息还是勃律的气息。
少年捏着他面颊的手没松开,眯眼望进他略显怔愣的瞳中,嘴角重新噙起笑来,催促道:“说啊,你要如何护我?”
阿隼脑内却跟断了弦似的,离不开勃律的目光,支支吾吾怎么都找不回语调。
勃律笑地更开了:“你是打算只凭借着你那拉弓的伎俩来护我吗?”
话中听起来若隐若现的嘲意扯回阿隼的神绪,他不满地再次拧眉,觉得勃律小瞧了他。他忿忿不平地开口:“可我的箭术在今夜救了你一命。”
勃律讶异,扬眉不置可否:“一次而已,我可救了你两次。”
阿隼绷紧嘴唇,攥紧双手,跟少年叫起了劲:“我可以护你,不用箭术一样能护你。”
少年倏然沉静下来,注视着男人因赌气而顶嘴且执拗的行为,愈发觉得有趣。
“哦?是吗?那你可要言而有信啊。”勃律心笑,突然手一顿,在他猝不及防之下掐着面颊猛然将其往右撇。
阿隼瞪大眼睛,用力想将脖子扭回来,奈何少年锢着动不了,只得瞥着眼怒他。
“啧啧,你这脸蛋什么时候也划了一道。”勃律忽视他的眼神,轻斥道:“怎么就不知道爱惜点这张脸?”
少年反复盯着阿隼面颊上那道被利箭射伤的口子,轻叹一声:“你这脸可不能毁了啊。”
阿隼古怪地缩头,瞧了他一眼,想脱离仍旧掐在双颊上的那只手。然而少年锢得紧,只听继而又叹一声:“这么好看的脸,毁了就太可惜了。”
男子默了默,视线朝他脸上那道口子也瞧了一眼,脱口而出:“你的脸也不能毁了。”
听到这句,勃律先是一怔,而后大笑出声。
——这家伙当真是太耿直了些。
就在这时,有人猛然掀开了帐帘,还没踏进来,瞧见这一幕手中端着的东西差点摔在地上。
勃律和阿隼闻音一齐望过去,只见得宝娜震惊地睁大眸子,大惊失色地瞪着二人。此刻勃律正半仰在榻椅上,阿隼俯身离他极近,就好似二人方才正干着什么不当之事,如今被撞个正着。
宝娜张张嘴,不可置信地怪叫一声:“殿下!你们在干什么!”
勃律倒吸一口气,随之松开了捏在阿隼脸上的手,坐了起来。男子也猛然直起身,似是心虚般的,抽身在离少年两步远外重新站定。
阿隼尴尬地移开目光,不敢看宝娜。现在一见到这个女人,他就忍不住想起今日自以为是对勃律说的误会的话。而今见到宝娜来势汹汹的模样,他心底有了肯定,若是那番话传到她耳中,朝自己抡起的怕不止是刀子了。
这女人护主子护的这么仔细,定是也容不下玷污她主子的人。
宝娜快步走来,夹在他们二人之间“咣当”一声撂下手中托着的伤药。她侧眼狠狠瞪着阿隼,就好像是在瞪着一个勾诱她家殿下的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