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44)
男人打量着元澈,揪着眉添上一句:“若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元澈巴巴地点头,祁牧安转身又吩咐零一旁的人:“纪峥,你也留下,护好他们。”
待都交代完了,他才捏捏勃律的手,温声细语地低声对他说:“胤承帝召我,我去去就来。你若嫌闷了,就找个地方坐下等我,唤纪峥去叫我。”
勃律似是还在刚才马车里对话的气头上,梗着脖子冷冷淡淡地应了嗓,没多理他。
祁牧安握了握拳头,再次附在他耳边好言哄了几声,没让旁人听见,但他们明眼见着男人脸色渐渐好转了很多。
元澈有些好奇他师父都同这人说了什么,想凑近去听的时候,祁牧安已经直起身,正打算离开。这一转手瞥见元澈偷摸的步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祁牧安冷眼觑他,复重重叮嘱道:“记得你答应我的话。”
他答应祁牧安的话太多了,现下全部应下才是最好的。元澈拱手朝祁牧安做了个尊师的礼数,连带着把皇兄的人一前一后都送走后,才松口气。
来的男人见元澈行了礼,也随着朝祁牧安离开的背影弯了腰,起身的时候,面前的少年就已经恢复成神气的气派。
“走,带路。”元澈手一扬,指挥着人往前走。
祁牧安一离开,身边只剩下勃律和纪峥,没人压得住这个草原来的男人,他心里唬得飞快,这时候脑子从没被元胤抓走的喜悦中逐渐清醒过来,这才生出点畏意。
他偷偷摸摸斜眼去瞅勃律,大着胆子观察着男人的举动。
自打他知道了这人的真实身份后,就很久没有和他单独长时间待在一起过了。他自小就听皇兄讲战场,讲草原上的人多么多么凶猛,听多了自然而然就生出些怯意,但和这人相处久了,他又觉得皇兄说的或许是错的。
可到底这么些年的故事听的根深蒂固。过了会儿他往前小小地赶了几步,想悄悄离人远一些,怎料脚才迈出去两步,肩膀就被人握住了。
“你现在认清我是什么人了?”勃律不轻不重地叩着他的肩膀在他背后吓唬他,“听见你师父说的没?若惹我不高兴了,怠慢了我,他揍你,我也让狼咬你。”
“我一定让你高兴,一定高兴。”元澈小鸡啄米似的止不住地点头,就差伸出三指起誓了。
纪峥在后面幸灾乐祸地笑出一声。
引他们前行的男子仍旧好奇地打量着勃律。他端详了许久,又窥了窥元澈对其的态度,见才笑眯眯地揣着心思说:“这位公子一表人才,一看就是成大器者。”
勃律瞄眼笑呵呵的男人,冷着脸不作声。
这种阿谀奉承的人他见识多了,他在上京城就是一没有名号的小人物,能让人对他这般溜须拍马,多半都是因着自己身边跟着的这位小皇子。
看来这十一皇子在东越的尊位还不算低。
男人锲而不舍地舔着脸:“在下还不知公子的名讳。”
这次,勃律倒是开了口。
“穆尧。”
“原来是穆公子……” 男人一愣,笑容僵了僵,但在说这句的时候,他眼珠子依旧转得飞快。
他在思考上京城里哪户大家是姓穆的,可想了一圈,上京里这些官宦府邸的牌匾哪家都不带任何一个穆字,就连同音的字也一个都没有。
他佯装不在意地继续探身追问:“不知公子的‘穆’是哪一家的字?”
勃律皱眉——这人有完没完,他怎么知道这个穆在中原是哪个穆。
见他久久不开口,男人心底讽笑一记,面上却没露出来。
勃律的面孔冷了不止三分,然而那人仍旧逼问,大有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刨问出来的架势。
这时候,元澈突然出声,打断了男人的话。
“吴四儿,你聒噪死了。”少年背着手睨他一眼,“本殿平日里怎得不知你这么能说会道。”
男人脸色一变,闭了嘴。
“这位是本殿师父的贵客,亦是本殿的贵客,若要让本殿再听到你这些没礼数的废话,本殿就让皇兄把你发配到北川。”
北川是荒芜之地,四边挨着沙漠和战场,常年战争不断,偶还有草原的兵马。
男人的脸色顿时青白。
谁不知这十一皇子是当今圣上捧在手心的宝儿,虽然年龄最小,却是如今还活着的这些皇子兄弟里最受宠的。虽然和陛下不是一母同胞,但堪比同胞兄弟,比亲兄弟还要亲,更有传言说陛下至今不充后宫,十一皇子就会是东越下一个的天子。
“殿下说的是。”男人揩走虚汗,牵着嘴角道。
元澈虽然因为皇兄的原因对这个草原人还怀着一丝无法完全消散的忌惮,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让他觉得这家伙算是个好人,又和自家师父关系匪浅,勉勉强强也能算作是他的人。
寻事寻到他眼皮子底下,他自然不能不管。元澈昂着头,话里话外都是维护勃律的话:“他打凉州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见到了就要同待本殿一般,听到没有?”
男人连续擦汗,不断应声:“是,是。”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跑马场安置马匹的地方。
一个男人正在六匹马之间来回走动挑选,坐看看右看看,再看看马蹄,一时面色难以抉择。
他听见声音,扭身看到十一皇子正款步而来,连忙上前行礼:“殿下。”
元澈往他身后张望两眼:“这些都是谁家作赌的马?”
叫刘三儿的人一一道明。
元澈听后蹙起小眉:“你选的哪匹马?”
“不好选。”男人为难,如实道。
元澈薄怒:“这都快开始了,你还没选好?那你今儿让本殿下哪个注!”
“殿下不妨再等等。”男人劝道,“今儿这赌马可是凉阳世子招笼来的,他还没出一匹马呢。”
“他现在一匹都没出?”元澈心情不好。
“是啊。”刘三儿道,“听闻凉阳王得过一匹汗血宝马,凉阳世子早几日就对这次赌马砸出来两箱金子。殿下,依我看,这次的马定是这匹,若向它下注,殿下今日定能欢喜而归。”
元澈听到他这话,沉思了须臾。就在对方以为他这番话打动了十一皇子时,少年骤然愤道:“你让本殿去下他的马?你知不知道本殿早看他不顺眼了,你还让本殿下他的马!”
男人皱着脸,嘴上说着奉迎的话:“殿下,你先把银子赢回来,你比他赢得多,自然就胜了。”
元澈不同意,他越想要和那厮一起就越气得慌。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地勃律朝一匹马抬起下巴,对元澈说:“先选那匹。”
元澈一愣,狐疑地看向他:“你确定?”
“确定。”勃律抱臂道,“虽然比我骑过的马……要逊色许多,但这些里面,它算是比较好的。”
刘三儿当即夸道:“这位公子好眼力,竟能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话锋一转,作难道:“这匹确实比另外几匹要出色,不过赛马的人却不是佼佼者,甚至是几人里面最平庸的。”
“就这匹。”勃律却坚持道。
男人看向元澈,说到底还是要十一殿下做主。
“可它长得不好看。”元澈看着那匹马撅起嘴,还是把勃律的话听进去了。
“听我的,就下这个。”勃律懒散地站着,顿了一息像是有点后悔自己说的太笃定,于是又自作主张替祁牧安掏空了荷包:“它若不赢,你管你师父要赔钱,就说我说的。”
元澈听到这,眼睛一亮,再也不去想别的,点着那匹马叫好:“好,就下这个。”
两个男人去替十一皇子下注,纪峥陪着二人坐在了专门为元澈准备的一处座台上观看。
勃律坐稳妥了,怀抱着热烘烘的手炉长舒口气,缓了缓稍累的身子,这时才将好奇许久的话朝手边的少年问出口。
“刚才那两人为何一个叫刘三儿,一个叫吴四儿?”这两个怎么听都不是个正经名头,倒像极了曲儿里话本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