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380)
可是他对这人只有恨吗?不然,昌王府上下于他们整支昌王军都有恩,他其实更多的是不舍得。
有恨,有怨,却抵不过恩情和多年以来为将为军的交情。
宋琮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祁牧安没等到他的回答,又急又恼,声调上扬怒叫他的名字:“宋琮!”
宋琮随着他这声猛地睁开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气。他抬头重新看向对面的祁牧安,观着这个男人片刻,之后心中落下铁石,暗地咬牙做出决定,沉沉吐音道:“既然将军已经心意已决,那么末将便得罪了。”
第三百零二章
几个时辰前,京城内距离大庆皇宫几条街外的无人佛塔上,一道身影已经站在上面多时。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最顶层,自高处眺望着远处黄昏下皇宫的隐隐金光。
青年抱臂俯视着再有一段时间就会步入戌时进入寂静无声的宵禁街道,眼睛一一扫过街上人来人往的大庆百姓,似乎已经看到不久后他们在街道上匆忙进行着宵禁前的最后交易,最后慌张收拾东西,赶在宵禁前回家的情景。
他观望了会儿,之后慢条斯理地抬起眼帘,重新落在远处的皇宫上打量。
他不知在上面站了多久,似是站了有将近半个时辰的时候,有人从佛塔的下一层跑上来,来到他身侧小声唤了句“殿下”。
勃律闻声侧了侧头,示意来人说下去。
日暮的阳光洋洋洒在他浅淡的眼瞳上,让本就着色淡的眼睛愈发透亮明晰。
男人低声道:“已经全部打探清楚了,祁牧安目前被关押在昌王府里,府外围着都是禁军,每日会有宫中的人按时辰出来给他送食盒。”
勃律“嗯”了嗓,对此并没有太大拨动。
“今日晚时的马车马上就会从宫中出发,路上走半刻就能到昌王府外。车上只有一女子,一车夫,还有一拿剑的人,看模样打扮像是护卫。马车会在府外停留约摸有一刻钟,送食盒的女子从府中出来,马车就会按照原路返回皇宫。”
“马车会走哪条路?”勃律问。
男子抬手在塔上往下指了一下。
勃律眯起眼,回想着自己先前在大庆探到的那张布局图。想了片刻,发现昌王府和皇宫离得较近,还在和皇宫东门外的一条街道上。
勃律寻思——看来祁牧安的义父原本在这大庆皇帝眼里十分重要,不然府邸不会挨着皇宫修建。
他脑中思索一阵,沉声问:“皇宫呢?”
“皇宫外这几日禁军森严,没有一天松懈的时候,他们有弓有弩,换岗的时辰也探清楚了。”男人将细节交代清楚。
勃律侧回头,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想进皇宫的办法。他眼睛在下方这片城中来回扫视,飞快地望着几条并行的街道,最后视线停在了昌王府的位置。隔着远,他看不清府门和牌匾,但他这几日站在这佛塔上心中早已记住了昌王府的方位。
他在沉默了须臾后突然出声问:“宫中的马车何时出发?”
男人看了看时辰:“应该还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勃律听完扭头低声和男子交代了几句话,说完,又问:“此番做能有几成把握?”
男人面色纠结,顿了下,说:“虽然有风险,但可以进,八成能成功混进宫,但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很难……”
勃律再次问:“几成?”
男人抿抿嘴,如实道:“五成可以全身而退。”
勃律收回视线,这次不到两息他就重新开了口说:“今晚我一个人进皇宫,你们在外接应我。”
男人大惊,并不赞同勃律的这个决定,张着口刚想劝他,却见对方有所预料般朝他落来一道目光,叫他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男人没退下,斟酌了一下,谨慎问:“殿下不直接去昌王府吗?”
“我还有旧账没和李玄度算清。”勃律冷言说完,想起一事,问他:“城外的人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都按殿下的吩咐,随时都能开城门迎殿下出城。”
“好。”勃律颔首,终于从原地挪开脚步,往塔下走,边走边对男人说:“叫城中的其他人在各处待命,一有情况伺机而动。你们几人随我一道,准备在宫外接应我。”
“是,殿下。”男人比勃律先踏下木阶走出塔身。勃律下到最底层的时候,却突然顿住脚步。他仰头看着塔中立着的慈眉善目的高大佛像,静静瞧了几息,一人一金像宛如相视,让勃律在那双原本应该死气的慈目中恍惚间看到了一瞬眸光的拨动。
他愣了愣,很快回神心中自嘲。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淡漠地撇开目光,走出了佛塔。
他并没有在草原停留太久,带着还没完全恢复的伤,不久前从草原出来到了东越西北与阿木尔和符燚会合。他没给二人埋怨斥责的机会,之后马不停蹄地就领着一小众人从大庆悄无声息的进入。
彼时东越和大庆正打的火热,借了战役的原因,大庆内各地的兵马都在调动,因此他们轻而易举的就避开了耳目,一路直抵他们的京城。
勃律带的人不多不少,随他进城的也就区区十几人左右。他们几日前便用各种方法混入了城中,一日不停地摸索祁牧安和大庆皇宫的动向,直至今夜全部探清,勃律不敢再多在城中徘徊,以免夜长梦多,多待在敌人地盘一日就多一天被发现的危险。
于是他当机立断选择今夜就行动。
正如探来的消息所说,一辆马车孤零零地从宫中驶出,不久就停在了昌王府外。伏在昌王府外勃律的人看到后飞快将消息送到了勃律的手上,之后又守了有一刻钟,果然见那个拿着食盒的女子从里面走出来,上了马车,开始往宫中返回。
然而马车并没有立即返回皇宫,在行驶了一半的时候,马突然不听车夫的驱策,可也没有发马疯,而是绕着马蹄往一处旁边的小巷拐。车夫见状十分着急,急得满头大汗,可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动,索性马踏入了小巷就停在了墙边上不走了,他这才抹着汗跳下来,去查看马发生了什么情况。
车内,小宫女抱着食盒什么话都不敢说,一旁的护卫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算算时间应该还没到皇宫。他侧脸掀开车帘往外看,问车夫:“怎么回事?怎么停下了?”
“大人,这马它不走了呀!”车夫在地上使劲拽着马绳,急道。
男人皱眉,跳下马车看了看四周,是一处无人的小巷,从小巷前面过去就是另一条并行的大街。
他不耐烦的走过去,跟着拽了下马绳,可这次却被他拽动了,马晃动着头颅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这不是能走吗。”男人挥挥手让车夫赶紧上去策马回宫。
车夫傻了眼,随即讪笑了两声,心里嘀咕着方才这马明明一动不动的,怎得现在这时候又能动了。
就在男人即将要转身重新上马车的时候,突然身后毫无防备地从上方落下来一个人,在他刚听见响动转身,却还没反应过来时,对方的刀子就自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后刀起刀落,一瞬间,他眼睁睁看着眼前溅出自己的鲜血,转眼便捂着脖子咽了气,倒在地上。
车夫当即被吓得脸色苍白,这时候有另一人自他身后捂上了他的嘴巴,把声音严严实实的悟回了肚子里。
勃律从后方缓缓走来,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命人将其处理好,随后看向那个吓得睁大了眼睛浑身颤抖的车夫。
他们有善于驯马的人,方才就是用了细小的木笛发出的微弱声音才得以让马闻声变了马蹄进了巷子。
勃律走过去端量了一下车夫,才对他说:“你照我说的做,我就不杀你。”
车夫一听,急忙点头要保命。
“其实你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好好继续驾你的马车就行。进入皇宫后,你原路返回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我保证,届时等你下了马车,你这辈子都再也不会见到我。”勃律停顿一息,警告道:“不过你若是做了多余的事儿,我立刻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