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82)
从高处打下来的火光里,必勒格不仅瞧清了她的面孔,也看见了她煞白的脸色。
“是你?”
必勒格见她在这里着实感到奇怪。男人起身望了望四周,似是想找狼师的将士,但是一个都没有看见,这里只有这个女子一人。
他又低下头,这次看见了宝娜手中的刀子,眉头一压,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宝娜看到来人是必勒格而非敌军的人,纵使现在两部站在一条河边,她也依然对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感到一丝害怕。
女子咽了咽,壮着气说:“我去救殿下。”
必勒格眼中闪过诧异:“听你们传来的消息说,小殿下的尸首不是已经带回去了吗?”
宝娜一听,立马喊道:“那根本不是殿下,我从小贴身侍奉殿下,是不是他我会认不清楚吗!殿下一定是被乌兰巴尔抓走了!”
必勒格听后当即绷住面孔,脑内飞转,眼睛微眯,似是在思考女子话中真实的成分有几分。
但他又道:“小殿下的尸首已经被你们确认过也魂归天神了,不可能有假。”
“那就是假的!那不是殿下!”宝娜急地声音不免提高了几分,“殿下武艺高强,是草原出了名的战士,是穆格勒的狼神,才不会就这样死在战场上!”
必勒格看着宝娜,若有所思。据他所知,马前的这个女子是被勃律的阿娜从西域带回来的,自小就跟在勃律身边侍奉,比符燚和阿木尔待得时间都要久。
若说族中谁最了解勃律,舒利可汗不行,符燚和阿木尔都不行,剩下的或许非她莫属了。
他能否在这个女子身上赌一把?
待过了须臾,必勒格从新有了动作,扬头点着其脚下,说:“那你打算就这样走到乌兰巴尔?”末了,他轻嘲一句:“走上三天三夜,届时你的殿下怕是早就没命了。”
宝娜慌张地拢了拢身上的东西,有些无助:“我,我没有马……”
必勒格默了一瞬,随即向她伸手喝道:“上马!”
宝娜愣了愣,没有伸手。男子见状高声又说了句:“我带你去乌兰巴尔,去救小殿下。”
她这才恍然过来,握着必勒格的手蹬上马背。必勒格护住身前的女子,扭头冲乌恩道:“留下一个回去传令,让他们即刻出发前往乌兰巴尔会合,其余人跟我走。”
乌恩一声应下,便见有个将士调转马头向回跑,而他们几个人则勒马朝着乌兰巴尔部的方向狂驰。
从这里向乌兰巴尔走,速度快一些,快马加鞭少说也需要大半日。日光照在乌兰巴尔的土地上,并不温暖,反而还有些刺骨。
勃律被哈尔巴拉掐着拎到一处巨大的笼子前,半路上他看见方才依令去杀白衣男子的两个士兵回来,刀子上粘着新鲜炙热的血,顺着刀剑正往下一滴滴地坠。
哈尔巴拉注意到勃律的视线,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着急,别急啊,马上就轮到你了。”他的手掐上勃律的脖子,迫使他艰难地往前方看。
“你不是喜欢狼吗?小勃律,这可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你喜不喜欢?”
他现在浑身冰冷刺骨,被哈尔巴拉这般贴在耳边笑,一声声笑的他更是胆寒发竖。
勃律被掐着脖颈呼吸不畅,脖子上是愈发紧的收力闷重至极,脑中是逐渐的不清明。他拧着面孔极力睁着眼睛,去看那笼子里的究竟是什么。
巨大的木笼子里关着几匹狼,是不属于勃律的狼。这些狼哈着热气,狼涎顺着毛根往下滴,眼睛竟是泛着红光的绿。
它们一个个躁动不安,在笼子里来回踱步,冲着笼外的人呲牙咧嘴露出凶狠的狼牙,时不时喉中还传出难听的低吼。
“喜不喜欢?”哈尔巴拉抖着肩膀笑,复又问了一遍。
勃律用力掰着他的手指,稍稍灌入了一点气息。他瞪着哈尔巴拉,断断续续喑哑道:“是你……犁堤的狼……是你……”
“对,是我。”哈尔巴拉松开了他脖子上的手。勃律跌回草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息咳嗽。
“犁堤的狼也是我送你的生辰礼,小勃律。”哈尔巴拉笑道,“听你的好二哥说,你甚是喜欢?”
“喜欢个屁!”勃律骂道。
然而哈尔巴拉像是每听到他的话,开心的说:“喜欢就好。”他重新拎起勃律,把他拖到笼子跟前。
勃律顿时心觉不安,在哈尔巴拉的手下挣扎大喊:“你要做什么!”
“送你生辰礼啊,虽然晚了一些,但我还是要亲手交到你手上,才能显得我哈尔巴拉对小勃律的诚意啊。”下瞬,男人打开笼门,不由分说就把手下的人儿甩了进去。
勃律被推进笼子里,没趴住跌躺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揪住眉心,吸了一口凉气后,蜷着手臂撑自己起来。
他趴起身环顾一圈四周。笼内总共有五匹狼,此刻见笼子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纷纷瞪着狼瞳照到他的身上,一步步在他不远处打着转,审视着该如何扑过来,亦或是该从哪一处咬下狼齿。
勃律往后缩了半寸,不敢再动了。这些北处地狼和瓦纳它们并不一样,是一群草原上真正的野兽,真正的魔鬼。
他喘着粗气,慢慢的不打草惊蛇地坐了起来。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眼睛狠狠刺着笼外正愉悦笑着的哈尔巴拉,双拳握紧,指甲抠进手掌里,掺着未愈合的血肉攥进指缝中。
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身边的几匹狼身上。这些狼的个头快和他一样大了,如若发起疯来,他现在情况根本不是对手。
所以他要保持冷静,保持不动,或许今日还能从狼嘴下守着他这条命——
“吁——”
突如其来的哨声让勃律蓦然睁大双眼。他余光看到哈尔巴拉的嘴边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发出这令人发怵的声音,紧接着头顶一团黑影,如盖天般压着他汗毛竖起,心悸急剧。
一只恶狼张着血盆大口朝勃律咬下来,他眼疾手快,两手一上一下抵住了它扑面来的嘴,脚下用力一蹬,将其踢远。
但一匹接着一匹,都在那声哨下向着他的脖子、他的腰腹、他的腿咬过来。勃律连连后退,眼瞧着狼又扑了上来,他下意识赤手去搏,然而却忘了现在全身根本没有出招的气力,这一手打出去软绵绵,不致命不说,还被狼反扑在地。
他突然后仰倒地,后脑砸在草地上,疼的他咬紧下齿。压着他的狼张着锋利的狼齿就向他咬来,勃律急忙偏头要逃,结果这一口还是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凄厉大叫,不知为何这疼痛比以往都要厉害,像是放大了数百倍一样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强忍着疼利用巧劲叩住灰狼脖子上的命脉以此挣脱,然而还没爬起来,又一匹咬住他的胳膊,将人整个扯到了左侧,被带着在草地上擦行。
勃律狠狠出手,手握成拳毫不留情向着狼的眼睛砸去。这只撇开,另一只紧咬而上,这次咬住他的右胳膊,甩着脑袋向右拖行。
勃律甩开这只,两脚蹬着地飞快爬起来。这几下用的力气已经让他大汗淋淋,不断喘息,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骂了一声,身上的新伤旧伤一齐阵痛,震得他太阳穴胀痛,每一个伤口都宛如刀子往心脏上刺。
疼,太疼了,千刀万剐的疼。
他竭尽全力抵御着狼,嘴里模仿着哈尔巴拉方才吹响的哨音,想试图以此让狼的行动停下来,却怎料一点效果都没有。
勃律内心的恐惧在这时放大,他急红了眼,嘴里的涩音一声高过一声,一遍是他惯用驭狼的音色,一遍是模仿的哨音,两声交杂,到最后混淆成一团,怎么都听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这场面看的哈尔巴拉赏心悦目,在外哈哈大笑,甚为开心。
然而谁知笑着笑着,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狼嗥高过所有的声音,划破苍穹,就像是犀利的光破开阴暗。随后,几匹身上带着红伤的狼,嘶吼着窜入营中。有一只飞奔抓上笼子,一口咬碎了脆弱的木门,挤进去狠辣地咬住一匹灰狼的脖子,将其从勃律的身上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