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7)
原来是以为只有女人才带香囊,看来是不知道了。于是阿隼垂下头,没再反抗。可他再抬眸,视线落在勃律怀中,寻思出不对味来——方才那意思,是说他将他的香囊塞到了胸口处?
贴着胸口?
阿隼闭了闭眼,心底骂了一句。他垂下手,没再管那只强塞给他的香袋,立在勃律面前问他:“那我的那只你何时还我?”
勃律侧头瞥他:“我的不都送你了,你还惦记你的作甚?”
“这不一样。”阿隼头疼地阖目叹气。
“哪不一样?”勃律认真地看着他,“你说,哪不一样?”
“这……”阿隼为难,不知道怎么给勃律说。
少年不屑:“你看,你都说不出来哪不一样。”他点点男子的腰际,“都是香囊,我这只里面装的香料不必你的那只差,绣的图案也比你那只好看多了。”
说起这,阿隼就哭笑不得:“哪有香囊上绣鹰的。”
“我勃律的香囊上就绣鹰。怎得,你不乐意?”勃律眯起眼,似乎阿隼敢说一个“不”字,他现在就将人扯往穆勒河畔,一脚踹下去。
第三十一章
阿隼别开目光,没再吭声。勃律瞧着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只当他是接受了,笑着仰过了身子:“你也不道声谢?想收我勃律送的东西,那可是天赐下的恩惠。”
这话一撂,就见男子皱着一张脸,被迫似的动动嘴唇,小声嚅嗫了一句。
“你说什么?”勃律睁大眼睛,身子往前凑了凑,想听的更清晰些。然而对面没了下文,惹得少年不满意地撇起嘴:“诶呀,你大点声,我想听啊。”
阿隼稍有些不自在,默了一瞬,但这次开口声音却大了几分:“多谢殿下。”
听到想听的了,勃律笑地更开心了,在小几上支着个头笑看还在不断调整腰间香囊的阿隼,就像观赏什么美景似的。
少年逗他:“这么快就喜欢上我送的香囊了?看来你也没多重视原来的啊,既然这样为何还念念不忘。”
阿隼身子明显一僵,抬眸的霎那却又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淡淡瞥了勃律一眼。少年见他好似掩着什么事儿,装作不在乎地开口:“都是以前的了,自然也想开了。”
勃律收了笑,眯起眼沉思,不自觉将思绪放在了藏在怀里的那只香囊上。眼前这人怎么拐着弯问都不吐露半分以前的事儿,倒叫他真是愈发的感兴趣了。前几日还分明视宝贝似的爱惜那个东西,今日再问就又不重要了。
到底是心口不一的。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两声马哨,引得阿隼快速闻声望了过去。不多时阿木尔环着毡帽探头往里瞧向他们,说:“勃律,马已经备好了。”
“甚好。”勃律起身,接过毡帽后招呼阿隼往外走。
男人没动身,盯着他问:“这是要去哪?”
“带你去猎雪兔。”勃律扯他没扯动,威胁道:“你去不去?”
于是,阿木尔惊奇地瞧见男子腰间那只崭新的香袋一晃一晃地出了帷帐。
外头拴着两匹马,其中一匹全体乌黑,正是勃律的爱马乌骨,另一匹泛着赤红,腰侧备满了弓箭,打眼向四蹄瞧去,却也是匹快马。
少年戴好毡帽,将箭筒和弓别在马侧,翻身利落地坐上马背。他冲还在下面站着的男子道:“愣着作甚?还不快上马。”
“我书卷还没温习。”阿隼说。
“不急,就当今日我奖你的,猎雪兔可好玩了。”勃律转念一想,问他:“你该不会是不会骑马吧?”
阿木尔这时想起阿隼曾告诉他自己不会骑马射箭的事,嘴快抢先替人答了出来:“我想起来了,他之前说他自己不会骑马射箭的。”
阿隼闻音,视线飞快地扫了过去,后悔同他讲了那么多。
“不会?”勃律笑呵呵地,“那好办,我与你骑一匹,我教你骑马射箭。”
“不用了,我会骑。” 阿隼后怕地抿唇,这次赶在阿木尔发话之前,率先利落地蹬上马背,熟悉地拽住了马缰。
男人在下面瞪眼瞧着他十分娴熟的动作,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愤愤大叫:“阿隼,你小子骗我!你分明是会骑马的!”
阿隼佯装无辜:“你分明是问我会不会射箭。”
“那你会射箭吗?”勃律好笑地看着他俩,问。
阿隼扭头看向少年,面上叫人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破绽:“我不会射箭,我只会骑马。”
少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阿木尔见状急了,指着男子骂道:“你个小骗子!勃律,我早说这小子十句吐不出一句真话!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好啦好啦。”勃律笑地抖起肩膀,作势要赶人:“阿木尔,你快走吧。再赖着我们,让我射不到雪兔,有你好看的。”
“你不用我们跟着吗?”男子有些担心。
“不跟不跟,你们跟着我,我玩不畅快。”勃律嫌弃道。
阿木尔忍不住数落他:“一天天就知道玩!你知道议事帐里都堆了多少卷折了吗?大帐那边急着要啊。”
“又不急于一时,待我日落回来再看也无妨。”勃律洒脱大笑。还不待阿木尔下一句啊出口,他夹紧马肚便冲了出去。
少年不忘扭头大喊:“阿隼,快点跟上!”话音将落,就见狼师里一前一后奔出了两匹骏马。马上皆有人,一位俊逸如腾狼,一位威凛如雄鹰。
两匹马载着人甩下还在原地的阿木尔,奔过一座座帷帐,奔过一个个抬头伸脖看戏的人,也奔过玩耍的孩童,在狼师里奔了有几里才奔出师门。一路上快马畅意,虽迎着寒风,却是无比的自在。
再次驰骋,带给阿隼一道熟悉的感觉。曾经与人纵马闯过昌武门的时候,意气风发人年少,也是这般快意。
奔出狼师后,勃律突然拉紧绳缰。他们二人停下奔驰,马在漫野上慢腾腾走了起来。
勃律侧眸瞧见阿隼面孔上一闪而瞬的神采,笑问:“开心吗?”
阿隼没出声,只默默点了点头。他是开心的,这怕是近几月以来最开心的一次。
少年大笑,回头望了眼一里开外的狼师师门,木头砌成的高门随着他们走远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到门外驻守的狼师士兵。
现在走在辽辽旷野上,勃律想起方才的话,在马背上向右倾了倾,偏头问阿隼:“你十句吐不出一句真话?”
男子听懂了他说的是什么,面不改色地回:“殿下说笑了,我同殿下讲的句句属实。”
“哦?那就是同阿木尔讲的有假了。”
阿隼沉吟片刻,过后开口:“是他向殿下讲的有假。”
“哈哈哈哈,那照你这般说,我回去要罚他了?”
“殿下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答得怪圆润。勃律想,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如今二人身处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天高地广,两匹马两个人,倒显得有点孤零零。这时骤然静下来,时不时能听见不远处穆勒河永不冰封潺潺流水的声响,可再朝着上面走远点,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旁的声音听不见了,便只能听见身边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听着听着,勃律突然在男子身边开口,问他:“喜欢吗?我们的草原。”
阿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是我们草原好,还是你们中原好?”勃律瞟眼他乌黑的眸子,将乌骨驾得更稳了些。
阿隼真的认真的想了想,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张唇卡了半天,才低声蹦出一句:“我们没有这么辽阔……”
——命官在朝廷的掌控下活得小心翼翼,平民在官府的压迫下民不聊生。城墙压抑着每一颗人心,君主的利剑威胁着每一人的命途。纵使白日和睦融融,夜晚春宵纵乐,却远没有草原自由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