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65)
“你要去苗域?”元胤皱眉。
“神医说,苗域有能解我毒的药草,这药草带不出谷,只能亲自去。”勃律道,“解不了毒,我还谈和前往西北亲自率兵?”
元胤明显不虞:“朕虽不知道苗疆谷究竟在何处,但从上京前往最西方的城镇,走水路不停歇,最快也需要七天左右,而从西方到西北,水路换陆路,再快马加鞭也要十几天……如此算来,怕是你还没到西北,西北就先被敌军给吞了!”
他瞥眼中官手上明黄的圣旨,一时头疼,这勃律该不会是在哐他西北的军权吧?
勃律波澜不惊道:“我的人会带领狼师自草原先到西北会和,他自小同我一般长大,他做的决策,就等同于是我做的决策,我很放心。”
“你的人?谁?”元胤想了一圈,只觉得他见过的一直跟在勃律身边的,也就只有那个高大的草原人了。
元胤默了良久,眯缝起眼压抑着愤怒低吼道:“若西北失守,朕断言,西北就是你的葬身地!”
“解了毒,我会第一时间赶往西北。”勃律收紧吹在身侧的手掌。
中官捧着圣旨离开,常衡要把勃律送出宫。走出宫殿前一刻,勃律回首问座上闭目养神的胤承帝:“牢里的人死了吗?”
胤承帝幽幽睁开眸子,顿了一息才明白过来勃律说的是谁。
他说:“没有。他一直要见你,说关于穆格勒的消息他只告诉你,所以朕还没有杀了他。”
勃律默言一瞬,终是下了决心,道:“那带我去见见吧。”
殿外的常衡看向胤承帝。
元胤揉揉眼角,寻思了一小会儿,朝他们挥挥手:“带他去。”
勃律瞥向常衡,难得地客气了一句:“麻烦常将军了。”
常衡被他这句念的浑身不自在,走进地牢里后裹着湿阴气,更加觉得后脖颈发凉。
——被这小崽子念叨上一句,他会不会折寿?
常衡施劲揉了揉脖颈,不再多想。他指了一间牢狱,让人把锁链打开,放勃律进去见人。
湿冷的地牢还滴着不知从何处落下来的水滴,滑落半空溅在小水洼里的声音略显刺耳。
勃律走进牢房,一眼就看到坐在墙根处,身上混着鞭子抽打出来的血痂,侘傺落魄的阿古达木。
他站定在几步外就不再迈步,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地上快要辨不清面貌的人,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没有他想象中再次见面而扑面而来的惊涛情绪,内心如一池死水般毫无波澜。
听到声音,男人艰难地睁开双眼,借着微弱的光线,模模糊糊地去瞧不远处的人影。
是熟悉的身影,却又有些陌生。
阿古达木浅浅吸一口气,眨了下眼让视线更为清晰些。
这回,他看清楚来人是谁了。
阿古达木倏然坐直上半身,张着哑音的嗓子艰难唤道:“小殿下……”
勃律没应,依旧不冷不热地垂首瞧他。
阿古达木自顾自地苦笑一嗓:“小殿下,我每日都在等你,你终于来了。”
勃律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阿古达木继续断断续续地说:“殿下,这么多年,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男子听到这句,才终于出了声。
“我也以为你死了——死在了昭仑泊。”勃律自嘲,“现在看来,我们都被对方骗了啊。”
阿古达木吐出口浊气。
勃律不由自主前进一步,又很快意识过来挺住:“我有件事要问你。”
阿古达木看向他。
勃律攥紧拳头,压抑住胸腔的忿愤:“昭仑泊沦陷,父汗战死,你为何还活着?”
阿古达木咳嗽一声,照实说:“我是被二殿下捡回来的……一直关在乌兰巴尔部里。”
勃律忽地冷笑,一连笑了好几声:“也是,是我小看了延枭。你在父汗身边唯命这么多年,知道很多事情,延枭舍不得你死,他留着你有大用。”
“可你是否真的知道,父汗是怎么死在战场的吗?”勃律忽地拔高声音,死死盯住阿古达木的神情。他看到男人脸上的神色破裂,再也抑制不住,叫道:
“你知道!你分明知道!你知道还隐瞒延枭做出的这种事情!”
“全穆格勒怕是不知道他们的二殿下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汗吧?这种该死的畜生,你们竟然还奉他为穆格勒的可汗?”
“阿古达木,你真的不怕父汗来找你索命吗?你当真不怕天神的迁怒吗!”
阿古达木急得喘息,一拳垂到地上,低吼:“可是殿下,穆格勒在当时急需有一个王率领我们啊!”
勃律笑起来:“率领你们?率领你们和乌兰巴尔部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不顾当时族人安危贸然进军中原?”
“哈尔巴拉那个疯子不管他乌兰巴尔部人的死活,穆格勒也庇护不了他的子民吗!”
阿古达木往前膝行两寸,可惜被铁链锁着,只能堪堪被拽住,停滞在此。
他道:“殿下,如今草原的情形已容不下几部相争,再争下去过几年连一片安宁地都没有了!没有地,族人要如何放羊!羊少了,我们要怎么活!”
“中原丰饶,金银珠宝无数,一年适宜。草原又一直在和中原争抢边线领地以供生存,如今有了一个完全能入主中原的机会,为何不进攻?为何不早点给予族人丰衣足食的生活?”
阿古达木看着勃律的眼中仿佛冒了光,他急促道:“殿下,我们需要你,穆格勒需要你,你是可汗最看重的儿子,你应该才是穆格勒的新可汗!”
勃律嘲讽:“你让我回去当穆格勒的可汗?”他蔑笑,“那位子可是怎么悄无声息死在战场的都不知道,我现在过的快哉,可不稀罕。”
阿古达木一愣,视线忽地瞟到外面常衡的身上,猛然想明白了什么,转回脸质问勃律:“小殿下,说来你又为何身处中原,还和东越人并行?”他再瞟眼常衡,“你这样,是否也能让我认为你背叛了穆格勒?”
“你这样,又和勾结大庆的二殿下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勃律冷声,“我没有延枭那么蠢,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他向下瞥向男人:“阿古达木,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很清楚我的性子。我自小决定做所的事,还没人敢质疑我的错。”
“穆格勒我会从延枭手里抢回来,但这不代表我就是你们的可汗。”
“你要借助中原?”阿古达木怒道,“勃律,草原的事自古便由不得中原插手!你不能让东越左右穆格勒!”
“闭嘴。”勃律后退两步,打断他的话:“我没耐心和你讨论往昔,也没功夫和你聊我是不是真的在仰靠东越。”
“你只要清楚,就算我勃律手下只有一百人了,在草原也是闻风丧胆的存在。”
阿古达木还要开口,勃律抢先一步冷言断了他的话根,字字诘问:“告诉我,延枭带在身边的人是谁,驻守在穆格勒的人又是谁。哈尔巴拉现在在何处,你们的计划是做什么。”
阿古达木深喘息,疲惫不堪地垂下头。他重新坐了回去,长长短短地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开口。
“二殿下几乎出动了穆格勒所有的兵马,族中只有虎师不到百人。”他艰涩地滚动喉咙,“他们驻扎在草原相邻大庆北部的草地上,哈尔巴拉和乌兰巴尔的兵也在那里。”
“我知道的有限……大庆貌似对二殿下的要求出尔反尔,导致他和大庆闹翻了,前几次一直和大庆打的是二殿下,兵却是哈尔巴拉打着借他的名义与虎师换来的,死了不少人。”
勃律沉思。
阿古达木往下咽了咽,“这次我们进京,是为了杀一个叫容瑾昱的人。此人对东越影响颇大,他若死了,东越或许便能一击即散……”
接下来的话,与之前拷打得出来的并无不同,不过是对勃律说的更详细些。阿古达木不仅对勃律交代了这些,还交代了他们在上京城都收集了哪些重要的情报传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