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166)
其其格身在纳曼部,但现在战争四起,他不知道其其格如今的安危。纳曼部没有依令牵来增援各部,很难想象到部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如今战役中的,二十九部里除却与穆格勒有着眷属联系的部族外,其余都是些追随穆格勒的小族,根本抵挡不了乌兰巴尔的兵马太久。”
“他们的兵马太多了……没有增援,迟早有一天会攻破各个防御,打进穆格勒。”
勃律震怒:“盟族呢?盟兵呢!他们平日里受惠于穆格勒多少,现在却夹着脖子不敢打仗!他们这是在背叛穆格勒!”
“勃律,此事并非那么简单。我出发前从可汗那里听说,乌兰巴尔已经笼络了图林部和乌珠沁部,或许现在已经归顺了乌兰巴尔……照现今的情况来看,此事怕是已经散开了,那些依附于我部的部族恐怕许多都起了倒戈自保的心思。”
如今的穆格勒,谁淌进来,谁就有可能血流成河。
“一群贪生怕死的家伙!”勃律狠狠骂道。
海日古看向他,疑惑道:“你这时候怎么在大帐?”
“可敦杀了我的狼,我来讨命。”勃律眼神一闪,蓦然沉住气,回他。
海日古惊诧的眼神射过来,但没多久就又扭了回去。他直径向大可汗的大帐走:“我现在要去禀汇可汗这次战役的情况,然后请求再此带兵,前往西处。你的这件事,放到以后再议。”
他要去看看纳曼部到底什么情况,想亲眼看看其其格是否安然无恙。
勃律垂下头,他接下来的话夹断了特勤的思绪。
小殿下说:“父汗亲征了。”
海日古急忙刹住脚跟,错愕地看着勃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视线越过勃律的头侧,看到了巫医面色凝重的刚从左贤王的地方走出来,手上还拿着用于死葬仪式的东西。
海日古的脑子唰得一下子空白了,警铃作响。他不知轻重地大手推开勃律的肩膀,非一般地冲着左贤王的帐子狂奔。
勃律被他推的踉跄一步,幸得身边的阿隼急忙扶住他。二人站稳后看着海日古焦急的身影疑惑不解,但还是抬脚紧跟上去。
左贤王帐的四周笼罩着寸寸悲哀和无尽的凄凉,这里的气温似乎一下子低到寒冷的谷底,冰寒着脆弱的人心。
左贤王妃在大敞帐帘的王帐内痛哭,海日古在帐外几步远的地方定定站立,僵直地一动不动。
声声凄婉绕着帐子腾升上空,四周满目凄凉。
海日古的脚尖往前蹭了半寸,又定在了地上。他很久才从隐约瞧见的王帐里的景象上回过神,忙拽住一个从身侧跑走的杂役,颤抖着声线问:“怎么回事?”
那个杂役一看是特勤回来了,当即痛哭流泪起来。他一边擦着泪痕一边哽咽着向海日古说了几个字。
有些模糊,但三个人均听到了。
“阿塔没了。”海日古双目垂落,黯淡无光。他紧抿起嘴,似是在极力掩藏着悲伤情绪。他不断喃喃,这时间宛如回到了童年那个跟在阿塔身后迷茫的孩提。。
“阿塔没了……阿塔没了……”
勃律最先反应过来,两步上前拽住杂役:“好端端的,左贤王是怎么突然没的?”
那杂役抽提着,撇着嘴对勃律说:“左、左贤王喝了、喝了今日的药,就突然撑不住了。”
特勤抓住一个字眼,抬头厉声喝问:“今日送药的是什么人!抓到了没有!”
杂役连连摇头,又惧怕的缩了缩肩膀:“那女人已经找不到了!大帐各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那人的影子!”
海日古猛然推了杂役一下,大声呵斥:“找!赶紧去找!让所有人都去找!”
后方,唯有阿隼冷汗直淌——他或许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碰勃律的胳膊,哪怕一截衣角也好。
这是他从小时候带到加冠的毛病,向来是他做错事后慌张无措的一个依托。
这时,又有一道高声打断了他们几人。有一人带着传递给左贤王和特勤的消息匆忙赶来。
男人将站在海日古面前,便气喘吁吁的脱口喊道:“特勤!二殿下的兵马陷在洛丘,二殿下生死未卜,此仗要败啊!”
话音落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纸递予海日古,继续道:“这是可汗出征洛丘前转交与您的手令,命您带鹰师驻守部族,无令不得出族。”
海日古接过手令,满眼苦楚和悲怆。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息。
他摇摇头,吞声忍泪,哀痛欲绝。他无力地垂下头,抚上额头小声说:“可其其格……我还要去西处寻其其格……”
勃律看着他的样子,忽然道:“表兄若信得过我,就听从父汗的手令,待在族中,佑护族人安危。”
“而剩下的,都交给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左贤王死的突然,帐内帐外一片混乱。
左贤王妃坐在离床榻侧面的不远处,安安静静瞧着榻上已经梳理好的人。慌乱充斥帐间,眼前闪过一道又一道匆忙的身影,可她始终盯着榻上的煞白,静的仿佛就像在无声中失了生息。
最后,她缓缓低垂下头,心中长长叹口气。
或许从左贤王重病的那一日起,她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这是穆格勒的劫难啊。
如今穆格勒对外打仗,左贤王忽然死于族中,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勒的人呼吸困难。他们在战争频频的节骨下,根本无暇去过多的悲恸,也来不及准备盛大的丧葬。
抓人的抓人,粗略准备仪式的准备仪式,左贤王妃在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先让巫医引魂,尽早让左贤王魂归于天。
没想到一日之内,穆勒河水竟送走了多数灵魂。
勃律召回了被留在大帐中的部分狼师将士,把整兵出征的消息传了回去,自己等到仪式结束,才带着阿隼启程返回狼师。
海日古最终依令留在族中镇守,他则选择抗令,代替其出族前往西处退敌,并确认纳曼部的安危。
回狼师的路上一路无话。勃律的马驾的飞快,犹如腾空而起一般,在草原上迅猛疾驰。他们穿过火光通明,却无法捂热血脉沸腾。
所有人都知道小殿下要领兵出征了。
勃律下了马,直接大步跨进帐子。他立在榻尾开始解身上的宽袍,等阿隼拴好马进来后,他身上已经解开了绳带,正往下褪着外衫。
“你要出征了吗?”阿隼垂头盯着身前人,嚅了嚅唇,低声问。
大帐匆匆忙忙简单举行左贤王丧葬的时候,他只能在外看守着二人的马,没身份参与,更没机会听到接下来小殿下他们的决议。现在回到帐中,看到小殿下宽衣的模样,他稍一把大帐的事情结合起来,心中便有了数。
听到这句,勃律解衣衫的手指一滞,但很快就重新动起来。他点点头,“嗯”了一嗓。
阿隼捡起他扔在地上的外衫:“现在就出发吗?”
勃律又“嗯”了一声。
阿隼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违心违意的话,说完就后悔了:“不能让其他人去吗?”
小殿下套上带兵打仗的劲装,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隼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他偏开头没敢看勃律,方才的后悔之意荡然无存,话说的颇为气盛:“可现在对你不利,你若去定会被人抓到把柄。”
“我勃律还会怕了他们不成!”他表情浮出薄怒:“不用你们一个个的来提醒我!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草原异主而不顾吗!”
阿隼咬住后牙槽,垂在身侧的手上还抓握着小殿下的外衫,越攥越紧,攥出一条条狰狞的褶皱。
就和他现在挣扎拧搅的心一样。
他知道前方有巨大的危险和千军万马在等待着勃律,但他对自己的身份和两人之间对立的局面一直在逃避,在小殿下面前根本没有勇气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