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124)
卞茂德原是澜昭殿主簿,现今也成了西斋副主使,抽出一封密报呈递上前:“南殷近来动作不小,屡屡过界侵扰临州与允州的府兵与乡兵。前些日子他们营中收了一名叫万奋的猛将,据说此人骁勇异常,不但有以一敌千的能耐,居以还一人之力抗住了火门枪的击打,说是武神临世,下凡来助殷朝复兴,讨伐大启,南边百姓因此意气高涨……如此造势,只怕冬季一过,他们粮草充备,便会下战书!”
林荆璞面色黯然,可听见火门枪那几个字,掌心生冷,眼角生出了一丝愤慨。
伍修贤才是大殷百年来的猛将,他为了救自己而死于火门枪的轰炸之下,南殷无疑是想踩着伍修贤的生前光辉,用以造势那个万奋的威名,鼓舞人心。
“早知此战不可避免,可没想到他们比朕还急。”魏绎冷笑。
大启与南殷一直通过密报书信得知军情,可八年多来,他们从未正面交锋。新帝刚归位,三郡没有选择再苟延残喘几年,而是选择贸然出击,这也是魏绎万没有想到的。
林荆璞说:“正因南殷空耗不起太久,既花钱出力养了兵马,必得尽快派上用场,速战速决。”
魏绎轻嗤:“他们来送死,朕求之不得。”
林荆璞摇了摇头:“邵明龙一心告老还乡,无心奋战,天策与逐鹿暂时没有可以接任出征的大统帅,军心难免散漫,如此一来,强军与弱兵也说不好谁就会稳赢。南殷知道你兵部的软肋,也是想趁虚而入。”
“而且此季离江的潮水仍由东南向西北流转,天气一冷,几个关口过便会停潮,将不利于三郡往北行兵,”林荆璞顿了一顿:“这封战书,只怕无需等到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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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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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身孕 暗度陈仓
三郡宫殿玉阶如水,温凉之中透着肃杀之气。
“柳太傅,太后与吴祝要在今日朝堂上提出兵攻打允州一事,如今军中已是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可你我都知这场仗,还不能打啊……”
离早朝还有些时候,南殷吏部主事刘庸在殿外悄悄拉住了柳佑。
柳佑在阶上走了两步,说:“皇上自会有裁决。”
“皇上年纪尚幼,若是无人规劝,还不是听太后的!”
刘庸叹了一口气,又道:“旧臣们在三郡躲藏了八年,只为保留住大殷血脉根基!这仗要是真能打,林荆璞早就跟伍修贤打过去了!他又何必在两年前投敌到邺京去斡旋?打仗费钱得很,士兵们每行一里、每杀一敌,都得花钱,军马出动,留守在三郡的旧臣与百姓难免朝不保夕。柳太傅,你我本是一家,念着同族的缘分,也求您能阻拦太后出兵呐!”
柳佑并无太多情绪:“太后的心思,又岂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可皇上除了太后,最听柳太傅的话。只要皇上决意不肯出兵,此事便有回旋的余地,起码还能再拖上一拖——”
柳佑沉吟,没搭理刘庸的话,回头便见林珙已下了轿辇,朝这边走来。林珙服了柳佑的药,病情大有回转,不过这病拖了太久,身子还弱着,才入秋就得穿着厚厚的袄子,衬得他的身板愈发瘦弱。
殿外的一众官员立刻退至一旁行礼,柳佑上前两步,随行跟在了林珙身后。进殿之前,两人彼此看了一眼,似有什么事已心照不宣。
百官立定,林珙踮着脚尖坐到龙椅上。姜熹迟了会儿,待帘子放下,前朝才开始议政。
“诸位爱卿可有事要上奏?”
林珙话音刚落,吴祝便出了列,单手拎着朝笏道:“启禀皇上、太后,林荆璞自叛国投敌以来,与启朝皇帝勾结,屡次针对南殷与三郡,先是戕害臣的手足兄弟,再是谋害皇上性命!民间讨伐大启之心始终难平,臣以为,此时应顺应民心出征讨伐,否则他们以为我南殷无人!”
朝堂寂静肃闷,旧臣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气,不知该从何说起。
帘后的美妇撩动珠子,朱唇轻启:“依将军看,何人可战?”
“臣麾下的万奋,胆识过人,他的本事诸位也都见识过。他到臣跟前自请带兵五万,从允州杀出一条血路,直捣邺京,替皇上太后手刃启贼,夺回大殷江山——”
万奋此刻就站在吴祝身后,凛然不言。他比常人高出一大截,站在殿上如同阎王修罗,令人生畏。
姜熹:“哀家知道此人,难得他有杀敌复国的大志,心中甚慰。不过出征伐启,事关重大,不知其他爱卿意下如何?”
吴祝正要应声,一官员便站了出来,言辞激愤:“贸然出战乃匹夫之勇!”
说话的人是梁岁安,正是那不久前死去御医梁复安的兄弟,他也是殷朝旧部的要员。
因梁复安当日之死,朝中对姜熹的积怨还未消除,梁岁安近段时日更是处处与姜、吴争锋作对,口不留情:“万奋将军虽骁勇难挡,可到底是入营不久的新兵,不曾率领大军与启朝逐鹿天策交手。太后此时若答应出兵,万将军就算能攻下允州,又有几分把握一路攻到邺京?启朝的逐鹿军不是吃素的,要是打了败仗,,三郡弹丸之地,也将收入中原囊中!”
“大殷被逐出邺京已过了八年,除了伍修贤、曹问青那帮人,谁又与启朝的军队正面交锋过?”吴祝一哂:“启朝如今看似昌盛,可他们的主帅泄了气,便不值得惧怕!如今气运时运皆在我南殷,岂有不战之理?梁大人若是怕了,不如早些随林荆璞投敌才是,何必委曲求全,反而扰乱了太后与皇上复兴大业的决心?”
朝堂一阵低声哄乱。
姜熹看向万奋,从容依旧:“你当真愿意率兵出征?”
万奋肃面话不多:“回太后,万某不像某些龟缩鼠辈,不怕死。”
“你、你这莽夫误国!”梁岁安指着万奋,脚下没站稳,多亏柳佑伸手扶了他一把。
柳佑朝林珙与姜熹一拜:“微臣以为,太后要出兵伐启是顺应天理,可梁大人思量的也不无道理,不如再仔细斟酌斟酌。”
他今日态度难得中庸,并不倾向于哪方。
“国库的帐哀家已阅过了,朝中若无其他大的开销,起码还能支撑五万兵马行军半年。战事当前,举国上下自然要齐心协力,缩减用度,到时哀家定当表率,捐出全部首饰金银,以保前线将士们衣食无忧,进退有路,皇上觉得如何?”姜熹的语调始终平缓,可不难听出其中的威慑。
争论了这么多,朝臣们才望向他们的小皇帝。
林珙迟缓地咳了两声,用稚嫩的音色故作沉稳说:“行军打仗的事,朕也不是很懂,全听母后裁决便是。可吴将军说要让万奋当主帅率大军出征,依照祖宗规制,朕是否得封其为左将军,提圣至二品,赐龙虎符?”
说罢,柳佑目露欣慰,嘴角轻扬。
刘庸忙附言道:“皇上,可先前的龙虎符在伍修贤身上已被炸毁,南殷至今还不曾打造过新的龙虎符。”
“之前我们也不曾出兵交战,三郡的兵马都听吴大将军的号令即可。但如今既要出征,万奋又是新将,在外发号军令怎能够没有兵符呢?”
群臣连连点头。姜熹的眉头却紧蹙了几分。
林珙鼓腮,又极认真地吩咐说:“将朕房中的那块红缅玉石钺取来,务必尽快赶制出新的龙虎符,朕要将龙虎符与宝剑亲自交到万将军的手中,送他出征。”
万奋微凛,跪下叩谢:“臣万奋谢皇上隆恩。”
林珙此举明面上都是顺着姜熹的意思而为,可吴祝心中不由发怵,说不上来有何处不对劲。
姜熹心中发笑,紧攥着手帕,她已然看明白:林珙与柳佑不是不同意出兵,他们也看清眼下是南殷背水一战的最好时机,可这伐启不能由她这个太后出头,也绝不能是吴祝,必得是他这个皇帝。林珙造出龙虎符,他今日能赐给万奋,来日便有名头收还,一来一去,南殷兵权便名正言顺地转移到了他们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