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81)
火锅店的老板是四川人,一进门就闻见微呛的辛辣味,乔文渊和贺婕也是刚到,很亲昵地凑在一处看菜单。
乔苑林抱着四瓶橙汁走过去,不知不觉间婚礼上的别扭已经消失了,望着这个场景,他感觉安稳且舒服。
贺婕抬眼看见他,说:“苑林来了,让苑林点。”
乔苑林咧开嘴,问:“谁买单?”
“我买。”乔文渊道,“怎么,宰我一顿啊?”
乔苑林说:“你很委屈吗?乔大院长,你答应给我买车,车呢?奔驰太招摇,等我扶摇直上九万里了,你的车还不知道在哪呢。”
乔文渊气得眼镜都滑下一截,推上去说:“你的身体开车有风险,前一阵又住了院,我哪放心。人家梁承接送你都没说什么,你意见箱成精了?!”
梁承找车位耽误了一会儿,潇洒地捏着平安结进来。
乔苑林立刻道:“大哥,你说句话呀。”
梁承落座,驴唇不对马嘴地说:“要微辣吧。”
半红半白的鸳鸯锅,乔苑林占住嘴巴就不吭声了,嫩牛肉,小肥羊,守着清汤锅只顾着吃。
贺婕问:“你们国庆节都怎么安排?”
“我得上班。”乔苑林回答,“去岭海岛拍摄两天,就当旅游了。”
梁承说:“我有手术,加上值班,等节后才能休息。”
一家四口都过不了囫囵假期,这顿就算是提前庆祝。吃得很饱,为了宰乔文渊,乔苑林多打包了一份红糖糍粑。
国庆节当天,轮渡中心两番景象,市民通道没什么人,旅客通道从六点钟便人满为患。
遥想当年,一艘船上不超过十个人,船员闲得恨不得围一圈斗地主。下了船,乔苑林正了正胸前的帆布包,上面绣着“八达通栏目组”。
整片海岛焕然一新,广场扩大,设施齐全,街上开满了商店和餐厅,岛上的居民靠经营民宿过得相当滋润。
沙滩上看日出的人还没散场,走到码头,曾经的一排排渔船几乎废弃,打造成一片艺术专区。
当年那片旧仓库早已拆掉,搭建成一座海洋主题的游乐场。
项目负责人等在门口,乔苑林带一组人马过去对接,下了观光车,一边参观一边交流今天的拍摄流程。
园内到处都是旅客,情侣、同学、一家人,有的拍照,有的排队领国庆纪念品,小孩子叽叽喳喳兴奋地叫嚷着。
乔苑林三岁生日的时候许愿,希望爸妈陪他去游乐场玩一次。不是乔文渊太忙,就是林成碧太忙,总无法实现。后来四岁,五岁,念小学,他的作业和补习班越来越多,自己也没有时间了。
主干道旁有一座字典造型的大雕塑,上面是整个游乐场的俯瞰图,乔苑林走过去,拍下一张作为参考。
身后,喧闹中响起一道清脆的童声:“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一个女人说:“我让爸爸去买啦,马上就回来。”
乔苑林滑动喉结,这就答应了吗,明明要追加五道题才长以吃,他仍记得自己一边计算一边委屈抹泪的傻样。
循着那道永远不需要分辨的声音,他转过身,不远处的阳光下,林成碧牵着一个小男孩儿。
握着冰淇淋的男人走向她和孩子,先讨了一个脸颊吻。
幸福的一家三口,幸福到很难回想起曾经。
乔苑林控制不住双腿,缓步走过去,三岁的愿望变成一个缺口烙在他的成长中,他嫉妒疯长想要去煞风景地讨回来。
“妈。”
他张口,却是怯怯地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妈,你的好大儿来了。我不是来加入你们的,我是来破坏你们的(不是)!
第60章
林成碧这些年一直留着齐肩短发, 穿衣风格干练简洁,似乎没怎么变过,近看才察觉脸上多了些不可逆转的细纹。
面对乔苑林突兀的现身, 她有些发愣, 旁边的男人和小孩儿也停止了说笑。一瞬间, 方才的幸福氛围荡然无存,只余被打扰的尴尬。
乔苑林身体微僵,手指蹭着裤边捏在关节处,发出“咔”的一声。
林成碧回神, 松开小男孩儿的手,惊讶道:“苑林?”
小男孩儿追着重儿抓住, 语气中满是抗议和撒娇:“妈妈, 拉着我。”
乔苑林默不作声,在等,他想知道林成碧会不会介绍自己, 如果小孩儿问他是谁,林成碧又会怎样回答。
男人大概猜到他的身份,牵住小孩儿的另一只手,林成碧给他眼色,说:“先带康康去那边逛一下, 我说几句话。”
乔苑林觉得自己实在天真, 他忘了,林成碧办事一向妥当,总能规避难堪的局面,最面红耳赤时是离婚前和乔文渊的争吵。
他望着小男孩儿蹦跳的背影,问:“他叫康康,是健康的意思吗?”
“嗯, 小名。”林成碧迈近,摸上他的肩膀,“苑林,你怎么在这儿?”
乔苑林说:“工作。”
林成碧点点头:“我看了八达通最近的儿闻,有你的名字,是你负责的吗?”
乔苑林幼稚地期待,他已经是一名职业记者了,而那个孩子只是个要冰淇淋吃的小朋友。这一点上,林成碧会更满意他吧,会更喜欢他吧?
“我前一阵子调过去了。”他不惜自夸,“主编很器重我,今天的节目也是由我负责。”
林成碧道:“八达通在台里早就式微,还是回采访部更有前途。儿子,你不要得过且过,趁年轻把路子蹚出来,别在没用的地方浪费时间。”
乔苑林心头的火苗猝然熄灭,像捧回满分的试卷却被说题目没有考察的意义,他的努力全是白费。
“不用,我在八达通挺好的。”他说,“放假还能来游乐场,小时候我一直想来,只是我没其他小孩儿幸运。”
林成碧听出他的情绪,抬手抚摸他的脸庞,远处,小男孩儿在望着他们,高声喊了一句“妈妈”。
脸上的手落下去了,乔苑林不死心地争夺一点该属于他的注意力,说:“妈,我之前住院了。”
“怎么回事,严重吗?”林成碧不满道,“你爸在干什么,听说他再婚了,顾不上照顾你了吗?”
那你有了弟弟,所以顾不上理我了吗?乔苑林终究说不出口,问:“姥姥好不好,我很惦记她。”
林成碧头痛的样子:“姥姥整天念叨你,要回平海住,可她年纪大了我不放心。”
工作身体家人,几句话寒暄后陷入沉默,疏远的母子俩,一时找不到只言片语可聊。组里的同事在等,男人和孩子也在等。
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乔苑林以为会希望林成碧能抱一下他,此刻却并没有多强烈的渴望,也许真的淡了,在互相缺席的三千个日夜里。
他单调地道了声“再见”,告辞去忙,没有丝毫回头。
可他忍不住会幻想,在忙碌拍摄的间隙,在低头抬眸间,在与其他人交流后的短暂空当……他幻想林成碧在做什么,陪小孩儿坐摩天轮,买玩偶,或是一起拍下国庆留念的合照?
拍摄工作一直进行到天黑,晚上沿着海岸线有沙滩集市,民宿街上有花车巡回表演。乔苑林换手机拍了一些,发在朋友圈里。
预计一天半的工作量,大家省去吃饭和休息的时间提前搞定,除了摄影组明早要拍日出镜头,其他人陆续收工。
忙完,大家商量着去吃烧烤,乔苑林累了,随便找借口落了单。
他坐在海边的广场上吹风,漆黑的海面上飘浮着一点星光。因假期游客量大,轮渡中心开放至凌晨,驶来的是最后一班船。
打开手机,那条朋友圈多了几条评论。
应小琼:岭海岛啊?
老四:完了,我跳窗抓你那事又巩固记忆了。
乔苑林没翻到梁承的消息,对方今天好像要值班。他揣起手机,冷,将外套拉链拉到顶,望着逐渐靠近码头的轮渡。
若潭十层的研究室里,黑着灯,幕布垂落画面血红,几名外科医生聚众看电影似的,在看这个月的手术记录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