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22)
梁承进入对面卧室,作业落在枕边,他顺手把乱成一团的被子抻平了。
受伤这些天没碰过摩托车,梁承开足马力,一路绿灯飞驰到最后一个路口,遥遥望见了校门外的影子。
一场高烧让乔苑林又换上了春季校服,白衬衫,袖口挽在手臂上,领带半松不紧地系着。窜起的少年身形瘦瘦高高,舒展而干净。
梁承驶近,刹停摆尾,一条腿支在乔苑林的面前。他掀开头盔的防风镜片,把活动日志拿出来,说:“是不是这个?”
乔苑林接住:“是,谢谢。”
梁承眼尾轻扬,不屑地笑了,日志题目是“关于幼儿园服务活动的记录”,他说:“二十八号你好像在跟踪我。”
乔苑林懂了他的意思,说:“谁允许你看了?”
梁承道:“不看怎么知道拿哪个。”
乔苑林将作业装好,说:“那我再写一份海岛仓库大战的记录,今晚塞你门缝里。”
梁承说:“先上你的学吧。”
乔苑林感受到一丝梁承对他弄虚作假的鄙夷,他按住车把,解释道:“我帮同学写的,就这一次。”
梁承发动引擎,扣下防风镜片准备离开。
这时,有人在校门内叫道:“乔苑林?”
乔苑林回头,见是段思存。
梁承隔着暗色镜片看了一眼,握紧车把,骑着摩托车呼啸而去。
乔苑林走进校门,说:“段老师,我病刚好,迟到算有情可原吧。”
段思存望着消失在马路上的车和人,回过神来:“下不为例,刚才骑摩托的人是找你的?”
乔苑林答:“噢,是我……一个哥们儿。”
段思存点点头,说:“上下学不要坐摩托车,注意安全。”
十字路口,梁承在线内等红灯。他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进入德心中学的官网,在“师资”一栏输入一个名字。
页面跳转,出现段思存的教师主页。
梁承凝视着屏幕,等信号灯一变加速驶远了。
乔苑林休息一天欠下七八套卷子,补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修,段思存让他放学别走,还要补一节实验课时。
他计划好了,老师和助教都下班了,摸一会儿鱼就偷偷回家。不料他上坟般移动到实验楼,段思存居然先一步坐在了实验室的讲台上。
几分钟后,一拨毕业班的学生涌进来,段思存是加班指导他们的学期论文。
乔苑林在角落忙自己的,冷不防一阵欢呼打破了认真的学术气氛,他抬起头,原来是段思存表扬了某一组的实验设计。
他想,至于么。不过段教授表面亲和,实际严苛,就任这些日子从没称赞过谁。
被表扬的一组学生有点飘,问:“段老师,您觉得我们水平怎么样?”
段思存说:“你们都很优秀,也好学。”
学生又问:“那我们和七中的学生比,谁更强?”
乔苑林默默看好戏,虽然七中是他的梦中情校,但人都有好胜心,他和那些同学一样不希望被比下去。
段思存笑道:“七中和德心是公立和私立的两所标杆,性质有区别,水平无高低。”
学生们说:“太官方了吧,您就说两边的学生谁更强?”
段思存道:“都很强,也都有不那么强的。”
学生不套出答案不罢休,将范围缩小:“那您最厉害、最得意的学生是哪个学校的?”
另一人插嘴:“段老师更久以前是大学教授,肯定是大学里的学生。”
段思存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目光迟滞、晦暗,像飘远了。他没有打太极和编造一个大家想听的答案,说:“是我在七中的学生。”
大家发出失望的嗟声,乔苑林也觉扫兴,低头继续录入实验数据。
有人不死心,说:“段老师,那个学生是七中的年级第一么?”
段思存道:“当年是。”
“当年?”
段思存回忆着:“他是前几届的,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理想坚定,天分极佳,前途不可限量。”
“那他已经毕业了?”
“高考怎么样,考进哪所大学了?”
“读什么专业?”
面对大家的七嘴八舌,段思存敷衍地笑了笑。
乔苑林肚子饿了,补完一节实验举手:“段老师,我完事了,能走了吗?”
段思存说:“可以,报告明天交给我。”
乔苑林收拾书包,纠结要不要在路上吃顿饭再回家,离开实验室,里面的说话声渐渐听不到了。
那群学生不依不饶:“段老师,您还没回答呢。”
段思存的脑海莫名浮现出摩托车上的身影,他沉下面孔:“我不记得了,赶紧干活儿吧。”
第17章
岭海岛发生的事情成为乔苑林心上的一道坎,他跨不过去,有几次想要告诉王芮之,话到嘴边又艰难地咽了个干净。
他和梁承交流甚少,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只是侧目一眼的擦身而过。他看梁承是个违法乱纪的社会青年,梁承看他是个学习态度有问题的高中生。
他悄悄关注着梁承的举动,如果有情况,他会第一时间报警。他就不信了,偌大的平海市难道每个派出所都会包庇罪犯?
有一天一辆面包车突然停在巷口,他吓了一跳,以为来了一伙人寻仇,幸好虚惊一场,是街坊找的搬家公司。
乔苑林每天上学就够累了,还要提心吊胆,把他的冷白皮熬得微微蜡黄。
幸好这些天梁承没怎么出门,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里,偶尔去附近的小吃店解决一下午饭。
周六一大早,乔苑林去了补习班。今天是每月一次的数理能力提升考试,新来的七中理竞班学霸也将首次参加,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
酸爽地考了一上午,乔苑林考完打开手机,有三通姚拂的未接来电。
他赶回晚屏巷子,姚拂百无聊赖地站在巷口的电线杆下,短裙飘扬,脚边放着两只购物袋。
乔苑林的姑姑给他买了些营养品和衣服,让姚拂送来。他帮忙接过,指着旗袍店说:“就那幢楼,你怎么不去家里等?”
姚拂说:“我妈说你住这儿,我们送东西,好像你姥姥照顾得不好似的,所以我没去。”
大中午的,乔苑林豪爽道:“那我请你撮一顿,走着。”
隔壁街有十几家小餐馆,虽不高级,但经营多年有口皆碑。乔苑林带姚拂挑了家生意最好的老胡川菜,正好店里刚空出一桌。
位子临窗,乔苑林脱下罩在短袖外面的衬衫,扔给姚拂,说:“坐下盖着腿。”
点完菜闲着无聊,乔苑林回忆卷子上的一道题目,写餐巾纸上又计算一遍。应该没错,不知道那位七中学霸有没有做出来。
拐来拐去,他想起段思存口中最优秀的学生,那天应该多听一会儿再走。
姚拂问:“哎,想什么呢?”
乔苑林回神,言简意赅道:“七中。”
“还惦记呀。”姚拂说,“你是不是特别遗憾?”
乔苑林说:“我考上了,都怪乔文渊不让我去。”
姚拂安慰他:“其实你即使去了七中,也已经——”
乔苑林神色失望,姚拂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聊了一会儿别的,菜上齐了,姐弟二人专心吃饭。
一大盆麻辣鲜香的水煮鱼,乔苑林夹了一片,心说出国留学有什么好,哪能吃到这样正宗的滋味。
没多久辣得冒汗,他吸着气问姚拂要不要喝酸梅汤。姚拂没听到,注意力被窗外吸引。
乔苑林问:“姐,你看啥呢?”
姚拂说:“帅哥。”
乔苑林臭屁道:“帅哥就坐你对面。”
姚拂还在看:“真的挺帅。”
乔苑林不服气地回过头,透过玻璃窗看见那位十分熟悉的帅哥,惊讶道:“梁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