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29)
姚拂喊他,田宇也喊他,同学们都惊呆了。
段思存急道:“乔苑林!”
嘭地,乔苑林干脆把书包扔了,头也不回地决定道:“我不去了!我不去参加文化节了!”
他上下电梯,绕了一大圈到另一边月台,边跑边喊梁承的名字。
一时间所有长眼睛的生物全被乔苑林吸引了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
梁承走到列车门前,递上车票,乘务员却惊讶地望着远处。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也转过了头。
十几米外,乔苑林满头大汗,焦急如焚,每跑一步都害怕心脏病发,却又不敢停,以一种战战兢兢的滑稽姿势“狂奔”而来。
梁承诧异地一顿,目睹乔苑林离他越来越近,那张脸通红、殷切,冒着鲜活的热气,忽然咧开嘴,笑出了一种苦尽甘来的灿烂。
他怎么在这儿——
梁承还没问出口,乔苑林直接扑来抱住了他。
没二两肌肉的手臂箍着他的肩膀,凌乱的气息呼在颈侧,棒球帽掀飞了,头发贴着他的脸颊蹭掉一只耳机。
这下梁承听得见了。
乔苑林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22章
全体师生望着乔苑林的壮举,直到列车进站,穿入两个月台之间。
梁承被抱得太紧,找不到缝隙把乔苑林推开,只好抬手捏住乔苑林的后脖子,从身上剥下去。
剥开后仍有黏连,乔苑林抓着他,慌张地说:“你别走。”
梁承没理,将车票递给车厢门口检查的列车员,同时抽走了胳膊。也就一秒钟,乔苑林再次贴过来捉住了他。
“你别上车。”乔苑林恳求道,“留下来吧,别走。”
梁承简直匪夷所思,这家伙出现在火车站姑且用“巧合”解释,但这么拼命地挽留他,是哪根筋搭错了?
这时,乔苑林说:“我错了。”
梁承:“……”
乔苑林又道:“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留下来,再给我一次机会。”
列车员看着他们,眼神有些微妙,建议道:“需要时间考虑的话,可以先改签。”
“不用。”梁承想都没想,“松开。”
乔苑林耷下头,蔫巴丧胆的,说:“你知道我有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刚才跑过来……好难受啊。”
他逼真地哼哧了一声,像呼吸不畅,列车员担心工作范围中发生意外,对梁承说:“这位乘客,还是先带你的朋友休息一下吧。”
一分钟后,梁承眼睁睁地看着火车从面前开走,手中的车票作废。
他拂开乔苑林,说:“你确实有点病。”
乔苑林攒了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地点了点头。
梁承无语地扭开脸,另一边火车上,窗内挤满了人头,满车厢学生都趴在玻璃上围观他们。
他忽然看见了段思存。
相视少顷,梁承大步离开了月台。
乔苑林立即跟上,他怕梁承还是要走,又怕说多了把梁承惹毛,嘴巴张张合合纠结了一路。
走出火车站,乔苑林松了一口气。梁承无视排队等活儿的出租车,随便上了一辆双层大巴。
炎炎夏日,露天的二层人很少,梁承择了个靠边的座位。
乔苑林坐在旁边,椅子晒得滚烫,他悬空后背,呼吸在炽烈的阳光下有些吃力。他偷瞄梁承一下,觉得内疚,再瞄一下,又有点高兴。
梁承觑着车外,彷如一尊冷热不侵的雕像。当汽车发动机都遮不住乔苑林变重、变缓的喘气声,他把背包塞了过去。
乔苑林立刻抓住,殷勤道:“我帮你抱着。”
梁承说:“里面有水。”
乔苑林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下几口感觉好多了。他没说“谢谢”,说了句“对不起”。
梁承没理他。
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事,对不起。”
梁承不想听第三遍,说:“你要死要活地不让我走,就是为了道歉?”
“不全是。”乔苑林回答,“岭海的事情应哥都告诉我了,我这些天很后悔。你当初为什么不解释?”
梁承说:“你是我什么人,我要跟你解释?”
乔苑林道:“可你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误会,也不会赶你走了。”
早晚要离开,主动或被动的区别不大,梁承说:“无所谓,没有人会在一个地方租一辈子。”
乔苑林噎了一会儿,抹掉涔涔汗水,忽然问:“那你后悔救过我吗?”
梁承终于有所反应,一直对着车外的视线转过来,对他侧目。
乔苑林说:“我已经知道了,三年前救我的人是你。”
梁承又把视线移开,承认道:“你长高了一大截。”
乔苑林急切地问:“你认出我了?”
乔苑林搬来的第一晚,梁承在床头压下被角,借着台灯的光,分辨出那张脸似曾相识,等乔苑林一蹙眉,三年前稚气又痛苦的孩子倏地涌现在脑海。
再见的第一面,梁承就认出来了。
乔苑林极受刺激:“你早就认出来了,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梁承从施救到离开,再到如今的三年时间里,从不指望得到感谢,他反问:“重要么。”
“重要!我一直希望找到你。”乔苑林说,“我只模糊记得你穿着七中的校服,出院后,我去了七中无数次。你们十点半下晚修,校门口有一座刻着校训的石碑,门卫室的大爷姓赵,每周六都考试,结束后男生会打篮球到黄昏。”
梁承以为忘记了那段遥不可及的日子,但此刻历历在目。
乔苑林细数完,沮丧地说:“可我就是找不到你,你当时去哪了?”
梁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你现在找到了。”
“嗯。”乔苑林道,“所以我要你留下来。”
梁承问:“你想怎么样?”
乔苑林用力按住他的手背,架势像要义结金兰,然后情深义重地说:“我要好好报答你,恩人。”
他们回到了晚屏巷子。
乔苑林挟持着梁承的背包,大巴换出租,一下车在巷口累得扶住了电线杆。
梁承单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握着喝光的矿泉水瓶,路上乔苑林捂着包不肯撒,喘得费劲,他时不时给灌两口下去。
丢进垃圾桶,他问:“包能给我了么?”
“到家再说。”乔苑林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我帮你背着,你也省劲儿啊。”
梁承抬眸看所谓的“家”,那幢小楼依然灰扑扑的,只有牌子鲜艳些,二楼卧室的窗子正对着他。
旗袍店在营业中,乔苑林推开门,大声说:“姥姥,你看谁回来了!”
王芮之在给模特换一件新旗袍,摘下老花镜,惊讶地说:“小梁?!”
乔苑林道:“姥姥,梁承搬回来住。”
“好,好。”王芮之不明所以,先一口答应,“怎么回事呀,你今天不是去外地吗?”
乔苑林说:“计划有变,我等下跟您解释。”
王芮之放下模特,高兴道:“行,回来就好,你们先去换鞋。”
梁承和乔苑林吵架的那一天,牛奶汤圆谁也没吃,王芮之决定再煮一次。
乔苑林迫不及待地钻进厨房,告诉王芮之曾经救他的人就是梁承,讲到火车站的经过,把老太太唬得一惊一乍。
梁承立在玄关,两副钥匙挂在墙上,扣圈上分别多了一条平安结,用旗袍盘扣的细绳编织而成。
这是乔苑林上周的艺术课作业,他的钥匙绑着一条浅黄色的,据说寓意出行平安,又编了一条浅蓝色的给梁承用过的另一副。
厨房里飘出香气,乔苑林说:“姥姥,多放牛奶少兑水。”
王芮之:“还用你教?”
“有核桃嘛?”乔苑林问,“撒点核桃仁,补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