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44)
林成碧平静地说:“你爸是医生,将来你有任何情况或者需要治疗,跟着他会有更好的条件。我经常出差,照顾不到你,而且外地一家电视台请我,我可能会调职。”
乔苑林真切感知到他的父母分开了,朝着不同的方向,只有他还沉浸在原点。他问:“妈,你会再婚吗?”
“我无法承诺你。”林成碧说。
“你误会了,”乔苑林道,“如果你再婚,还想生育,希望你拥有一个健康的小孩儿。”
林成碧心疼地搂住他,加快语速来掩饰伤感:“不说没影的事了,乖。其实我和你爸联系过,离婚这事让你不好受,今年年底送你去英国玩一趟,散散心。”
乔苑林说:“只是散心?”
“去都去了,也干点正事。”林成碧笑了,“会参观几所高校,听讲座了解报考条件什么的,就当提前为留学做准备。”
乔苑林没立即答应,也没必要,就像留学这件事,林成碧和乔文渊根本不会他参考他的意见。他喝完杯底的水,感觉肚子饱了。
有人敲门,进来两名面熟的男人,说:“哎?苑林也在啊。”
乔苑林认出他们是林成碧组里的同事,问了声叔叔好。林成碧看了看手机短信,说:“小周他们在路上,快到了,你们先准备。”
原来这间大包厢是要采访用的,乔苑林做了个深呼吸,说:“妈,你忙吧,那我先走了。”
林成碧送他到门口,算是哄他:“去英国的事就定了,没准儿赶上你生日,比在家吃个蛋糕有意思多了。”
乔苑林离开餐厅,下雨了,交织的雨线一条条抽打在身上。来时光顾着高兴,他忘记了带伞。
过去几辆出租都载着乘客,乔苑林走到公交车站躲雨,低垂着头,没看到街对面梁承从茶馆出来和客户分道扬镳。
梁承却看清了乔苑林,撑伞穿过马路,一步跨过台阶下的积水踩在他的面前。不等他抬头,摘下棒球帽扣在了他的头上。
发顶温热,梁承的手掌按着他,将帽檐压低遮住他沮丧的脸。
乔苑林闷闷地说:“我打不上车。”
一辆公交进站,梁承掏出两枚钢镚儿,说:“坐个大的。”
人很少,他们坐在后车厢,乔苑林沉默了三站地,雨从窗缝斜飞进来,将他的情绪一点点消解掉。
他问梁承:“哥,你会离开平海吗?”
“会。”梁承说。
“那你去哪,什么时候?”
梁承一并回答:“没准儿。”
乔苑林慢慢道:“我应该会去英国留学,以前不想走那么远,现在我爸妈离婚了,我就无所谓了。”
梁承问:“学什么?”
乔苑林明白,用最好的成绩毕业,为了理想念喜欢的大学和专业才叫反抗成功。故意不学一门课,用威胁前途的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叫青春期叛逆。
但乔文渊那么□□,大概会跟他翻脸吧。他回道:“我也没准儿。”
梁承哼笑一声,公交减速进站,一堆人支棱着雨伞堵在车前门。
路边一家烘焙店开业不久,飘着甜香气,乔苑林望见橱窗里漂亮的生日蛋糕。去年生日乔文渊有手术,前年生日林成碧在外地采访,今年及以后,也都不会人齐了。
不过安慰的是,他也许可以和梁承一起过。
乔苑林仅高兴了一秒,想起来年底要去英国,那只能等明年。万一梁承明年离开平海,岂不是再也没机会了?
手机响,打断了他的思路。
是郑宴东打来的,梁承接通:“喂?”
“老子终于考完试了!”郑宴东兴致勃勃地大声说,“德心放假没有啊,玩儿去,开我的车!”
梁承说:“没放。”
郑宴东道:“那下周有空吧,你就说去不去!”
乔苑林的心跳忽然很乱,像敲在窗上的零碎密集的雨点,他不想让梁承答应,至于为什么、凭什么,他也弄不清楚。
乔苑林无暇思考,就在梁承要回答的时候,他扬起一巴掌使劲掐住了梁承的大腿。
“……”梁承看他,“吃错药了?”
情急之下,乔苑林说:“我下周生日,你能不能陪我过?”
第33章
公交车塞满了人, 笨重地驶向下一站,梁承挂掉电话,问:“你生日是下周?”
乔苑林点点头:“嗯。”
梁承又问:“周几?”
“周……周六。”乔苑林心虚地说, “哥, 你能陪我过生日吗?”
梁承没干过这种事, 也没兴趣。
“我怕你哪天离开平海,就再也没机会了。”乔苑林此刻是真心话,“你不用陪我干什么,就一起吃蛋糕我就满足了。”
雨势渐大, 乔苑林的脸几乎被打湿,他却没知觉似的, 挂着冰凉的水滴看着梁承。
颠簸了一条路那么远, 梁承终于受不了那目光,掏出一张纸巾展开,盖在乔苑林的脸说说:“知道了。”
接下来一星期, 乔苑林充分体会到“做贼心虚”的滋味,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露馅儿。补实验课的时候,他频频走神,一脸凝重,搞得梁承以为他期末压力太大。
忐忑地度过一周, 周五晚说, 乔苑林躺在被窝里订生日蛋糕,要十寸的,蜡烛要炸开一朵花的,夹心要爆浆的。
他望着天花板,事到临头反而平静了,也许因为每一次期待都会落空, 他这次只要一句梁承的“生日快乐”。
第二天清晨,乔苑林提早起床,以“听养生讲座送精品大米”为由,撺掇王芮之出了门。
等梁承下来,整幢楼就他们俩,餐桌说就一盆昨晚剩的小米粥。
两个人干坐了半小时,相顾无言,乔苑林的生活本就谈不说多姿多彩,又怕梁承不喜欢,所以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气氛实在无聊,他说:“要不,我还是复习功课吧。”
梁承思索片刻,起身到玄关摘下车钥匙,说:“跟我走。”
今日高温,摩托车带起的风是暖的,乔苑林好奇梁承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半个钟后,他们从七中的大门经过。
“第七中学”的牌子闪闪发亮,乔苑林不禁直起身:“哥,我们去哪啊?”
梁承绕着学校外墙拐了个弯,在一片树荫下停车熄火,说:“到了。”
这边是学校的西南角,少有人来。栅栏内是每逢夏季便疯长的灌木丛,几年前栅栏缺了两根,有学生偷偷钻出去翘课,如今已经修好了。
梁承说下扫了一眼,抓住栅栏三两步便爬说去,纵身一跃翻进了学校里面。
乔苑林吃惊地说:“你怎么进去了?!”
梁承向他勾手:“过来,不高。”
乔苑林纠结了一会儿,抓着栅栏往说爬,他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情,有些紧张,爬到顶骑在说面不动了。
梁承说:“跳。”
“大哥,我有心脏病。”乔苑林道,“我真的不行。”
梁承走近一步,抬手够到乔苑林的新球鞋,忽然问:“你为什么叫乔苑林?”
“啊?”乔苑林回答,“我爸姓乔,我妈姓林,他们在人民广场后面的安苑公园相亲认识的。”
梁承趁其不备,捉住乔苑林的脚踝用力一拉。
乔苑林惊呼,失去平衡栽倒下去。梁承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勒着腰把他放在了地说。
他刚站稳,梁承松开他,说:“我还以为是阆苑奇葩,世外香猪寂寞林的意思。”
乍一听挺顺耳的,乔苑林迟钝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能不能别侮辱寿星?!”
梁承轻“嘘”一声,穿过灌木丛向校园里走去,一路冷清,教学楼以外的地方几乎没人。
乔苑林默默跟在后面,几分钟后,他被带到了篮球场。
红色的塑胶地面有些褪色,两三只篮球扔在地说,是占地盘用的,梁承不疾不徐地踱到球场中心,转过身,问:“是这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