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65)
通话结束,饭辙也搞定了,梁承伸手开音响,啪, 被乔苑林一巴掌打回了方向盘上。怎么了, 他问。
乔苑林不高兴:“谁要请你去海鲜汇吃饭啊,齁贵。”
梁承失笑,说:“咱们敲应小琼一顿,成吧?”
半小时后,梁承和乔苑林到餐厅放眼一望,大堂的位子全坐满了, 一齐在心里骂应小琼不靠谱。
领班把他们带到总经理办公室,敲开门,偌大的一间居然没有办公桌,正中一张双人床,电视,哑铃架子,墙上左边挂着一幅《蜀道难》,右边挂着一幅《蒙娜丽莎的微笑》。
乔苑林备受冲击,进屋都是懵的,梁承也是第一次见识,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俩杵着不动,老四一甩头:“是不是我现在手火了,让你们有距离感啊?”
“少放屁。”应小琼招手,“快来,吃不吃饭啊!”
茶几上摆满几道菜,食材是老四精心挑选的,旁边放着一箱威士忌,信州岩井、格兰杰、波摩、百富,各式各样的牌子。
乔苑林坐到懒人沙发上,有点矮,挨着梁承修长笔直的小腿。
上次四个人一起吃饭也是在这儿,吃咖喱火锅,商量盘店的事情,这次弄着一箱酒,梁承问:“开烟酒店么?”
应小琼嫌弃道:“你土不土,老子要开酒吧。”
城西商圈的梵谛街是平海最时髦的地方,好多时装店,无数设计师和买手扎在那边,四年前,有人在街上开了间酒吧。
那间酒吧爆火,先是时尚界的人带头,后来愈发风靡,蜂拥投资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年已经变成一条酒吧街。
“我的眼线。”应小琼说半截喝一口酒。
乔苑林端详他:“你还画眼线了?”
应小琼无语地换个近义词:“我的耳目,跟我报告有一间酒吧的老板股票玩脱了,要钱周转,想把店盘出去。”
老四说:“应哥问我要不要搭伙,我觉得不错。”
应小琼问梁承:“都是兄弟,你要不要参与?”
梁承平时滴酒不沾,甚至没去过酒吧,贸然被邀请入伙酒吧生意,他着实兴趣不大,说:“应哥,你当初干大排档,所以开餐厅有经验,但酒吧不一样吧。”
“是,我也有这个担心。”应小琼道,“但我就爱折腾。”
乔苑林一言不发地吃肉,他在采访中见过投资失败的惨状,不放心,问:“应哥,你有把握吗?”
应小琼乐了,笑起来有浅浅的鱼尾纹,说:“你是替我操心呢,还是替梁承操心啊?”
乔苑林道:“我替百万博主操心。”
老四心说怎么又关我事,嘲讽道:“你这小屁孩子快歇歇吧,喝杯啤酒就能醉,哪懂酒吧的门道。”
乔苑林“切”一声,不再插话。聊了会儿酒吧经营,应小琼也烦了,痞里痞气地冲他笑,问他和梁承去哪约会了。
梁承说:“程怀明家。”
应小琼老实一瞬:“怎么不叫我一起啊,好久没见过程大队长了。”
岭海仓库的阴阳怪气至今刻在乔苑林的心上,他问:“应哥,你跟程警官认识吗?”
“噢,他逮的我。”应小琼像在说光荣事迹,“后来,我给他当了好几年线人,妈的,他有时候特事儿逼。”
乔苑林成功把应小琼带跑了,听了一筐当线人的八卦,不知不觉吃得很撑,他窝在懒人沙发上有些困。
迷迷瞪瞪的,有人揽了下他的肩,然后他靠住梁承的小腿,枕着膝,坚硬的骨头硌着他的腮帮子,发酸,但忽然盖在他头上的大手很舒服。
威士忌的酒气似乎把他熏醉了,不想动,等旁人离开,杯盘狼藉收拾干净,他和梁承仍鹊巢鸠占地赖在这一亩三分地上。
瞧出他没精神,梁承说:“要不去应哥的床上睡会儿。”
乔苑林还是不动,问:“你会合伙投资酒吧么?”
“可能性不大。”梁承说,“改天去梵谛街看看。”
乔苑林道:“挨着医院的花店都能倒闭,你可长点心吧。”
那算是梁承的黑历史了,说:“花店也不是我一个人开的,郑宴东也有责任。”
乔苑林首先想起那一辆黑色凌志,当初的嫉妒来势汹汹,荒唐断定人家和梁承的关系,他问:“郑宴东结婚了吗?”
“没有。”梁承说,“怎么问这个。”
“就是觉得以前很傻。”乔苑林轻笑,“我还揣测他是你前男友呢,其实根本不了解人家的取向,甚至,我也没确定你的取向。”
梁承说:“我——”
门开了,应小琼转一圈回来午睡。
乔苑林从梁承腿边离开,抓着刘海一下下拂向脑后,直至清醒。回家的路上他给鲍春山汇报工作,便沉默着没有言语。
周一开会,鲍春山本来不抱多大希望,没成想抢到了独家,而且是专访。她看不出是否满意,不过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乔苑林全权负责。
接踵而来的是加班,乔苑林又往市局家属院跑了两三次,怕程立业劳累,边访问边闲聊,结束再回电视台磨稿子。
等正式采访的稿子完成,乔苑林打印一份带回家,他给梁承发了信息,问对方今晚能不能过来。
梁承答应了,但将近凌晨才回来,在医院手术中心洗过澡,面目清朗,沙哑的嗓音却掩饰不住疲倦。
他坐在乔苑林的床边,搭着二郎腿,揉捏眉心提神:“什么事?”
乔苑林递给他采访稿,说:“明天正式拍摄,你看一下提到家暴案的那部分,有问题的话我今晚修改。”
“祖宗。”梁承疲劳驾驶回来,就为这事,“你拍照发给我不得了。”
乔苑林道:“播出前要保密的,万一你给我泄露了怎么办。”
梁承嗤了一声,读完几段内容,没什么问题,当时的事情模糊处理成一种类型案件,没人猜得出当事人是谁。
他捏着纸页,反而续上一点精神,将其他内容也囫囵读了一下,看到某一行,问程立业对当事人有什么想说的话。
乔苑林道:“这一条是我先问他,准备私下转述给你和贺阿姨,后来我想了想,希望能拍摄下来,算是你知他知的公开道歉。”
梁承自己都没奢求过,他不恨程立业,就是厌恶了很多年,此刻仿佛一切情绪都淡去了,心上的石头化成齑粉,落个曾经对他而言难于登天的轻松。
“谢谢。”他说。
乔苑林开玩笑:“不用,我得到了成就感,很知足。”
梁承懂那种感觉,就像做手术时产生的心流效应,无法形容的快感。他也早见识过乔苑林对记者这一行的憧憬,想必会永远乐在其中。
这时,乔苑林说:“这是我全权负责的第一个采访,节目播出后,要是我妈能看到就好了。”
梁承未动声色,问:“你当记者,是受到你妈妈的影响?”
“嗯。”乔苑林回答,“我妈是一个特别理智的人,她大学一开始念的法律系,后来意识到喜欢新闻,不顾阻挠转了专业。”
梁承莫名笑了一下,垂眸显得冷,说:“她很成功。”
乔苑林点点头:“她对自己要求一直很高,算是完美主义吧。”
“世界上没有谁是完美的。”梁承沉声说,“凡人都会犯错。”
“我妈说她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嫁给我爸。”乔苑林有些失落,“她生下我,我却有病,算不算另一种失误?”
梁承心不在焉:“不知道。”
乔苑林还以为会得到安慰:“你会不会聊天啊……”
他把梁承从床边拽起来,感觉这人已经乏得分不清手术刀和水果刀了,推撵到门外,不说“你去睡觉”,只说“我困了”。
门关上,梁承冲门缝对他补了一句“晚安”。
第二天,乔苑林惦记拍摄的事情,早早起床上班去了。家里剩下三个大夫,一人吐槽一句自己医院,找不到其他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