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65)
他们不惮于用最吝啬的言语最残酷的情绪来抨击他们的努力——哪怕对方明知道两天的仓促时间要诞生什么绝世珍宝是几乎不可能的,但他们还是要将其视为常态化,而达不到常态化要求的人统统被骂得体无完肤。
江声轻笑了一声。
沈暮洵低声问,“怎么了。”
江声抬眸看他。黑发被扎起一个小揪,一张脸的全部眉眼被袒露出来,令人觉得异常惊艳。
他扒拉眼皮吐了一下舌头,“觉不觉得我这样像个小丑。”
“没关系。”沈暮洵拽了一下江声的辫子,他的脸低下来,在偶尔闪烁的灯光底下望着江声,“小丑也有搭档。”
卜绘组也很快登场。
他们的核心论点是“社会的声音”。
争吵,辩论,对立。编曲非常抓耳,作词也不错,在江声心里起码可以打上八分。
然而评委嘉宾给出来的答案,近乎一种对他们能力与品位的直接抨击——骂得比赛娜组还要狠一些。这对于任何音乐人来说大概都无法接受。
从编曲骂到作词,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恨不得把卜绘写字丑都骂上去。极端的言语像是锋利的刀剑一样让听者感到不可思议。
站在乐评人的角度上好像能指摘的地方不多,何况《你我的歌》这样的节目,本就是用“不留情面”“犀利刻薄”这样批评性术语引爆关注的。只不过发展到今日,专业性似乎逐渐消退,他们好像觉得骂人才是重心。
江声预感到自己上场的时候大概会被骂得更狠,但是那些声音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而在乎他人评价的人……
他看着屏幕中林回的脸,皱了下眉毛,有些担心林回会被这些带刺的言论刺伤。
但没有,林回情绪稳定,只是有些不适,隐隐站立不稳。
倒是卜绘一脚踢翻了舞台布景,面无表情挑眉,姿态不屑地转身下台,根本没有把这群人的批判放在眼里。
观众席哗然一片,弹幕也满是感叹号。嘉宾瞬间被激怒,拍案而起让他回来。
江声看到卜绘一路没有停留,回到大棚区拿起背包背在背上就往外走,脚踩在两天时间写的废稿上面,在那些反复钻研过的纸张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和江声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倒是有意停顿了一下,往外走的步伐忽然直线倒退,折返回来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托着脸看江声。
江声被他盯得感觉自己像一块会让狼垂涎三尺的血淋淋的肉,不得不开口。
“不走了?看你刚刚那个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以为你出去之后一架直升飞机哗啦啦地降落来接你,然后你站在爬梯上call到嘉宾席邪魅冷笑:炸弹还有三秒爆炸,尽情享受带给我羞辱的快乐吧!”
卜绘的眉毛挑起,被抓出凌乱感的头发散在眉眼,“我看起来是傻子还是疯子。”
江声:“不仅是傻子,还是疯子。”
沈暮洵的视线冷酷,开口打断他们的话,“不离开的原因是?”
卜绘嘴角勾起笑。这好像是江声第一次看他露出笑容,因此他唇边的尖利的虎牙显得格外明显。
“你们不是还没走吗。”他慢吞吞地说,眉眼中带着一种恹恹的戾气,“我倒是想看看,我都被骂成这样,你们写的烂货,不会让江声被嘉宾骂哭吧。”
江声:“我才不会直接走人,我会留在那里和他们对骂。”
卜绘笑了一声,“……那我很期待。”
前两组的表现在江声看来都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但依然被导师骂得体无完肤,对此网上的舆情也愈演愈烈。
这当然是《你我的歌》一贯的做法。不管再好的歌首先就是骂,不骂怎么会有热度呢。骂了还可以甩锅给审美,给仓促的时间造成的粗制滥造,无论怎么都有后手。
【气死了气死了赛娜那组明明就唱得很好听!!你要说曲明唱的不行我认可,赛娜前面那个低音炮听得我直打颤啊,嘉宾到底有没有眼光啊?】
【虽然知道乐评大多数都是骂声更多,但是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吧,你们既要求他们在两天达成高完整度,又要求他们有极端的质量,真的匪夷所思了!】
【你我的歌风格就是这样,不懂的人大可以滚。没有人逼着你们哥哥姐姐来参加,他们来了,不就是想要第一,想要背后的顶级资源吗?既然如此当然要有亮眼的地方、有极致的付出!】
【个人观点,前面两组其实都已经很棒了,无论结果怎样努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什么样的立意能胜过历史的厚重和社会为核心的立意啊……这期节目真的属于是龙争虎斗了没一个拉胯的!】
【真不好说,说实话我很担心江声这组……哎,真的,明明我对江声的印象都算不上好,但还是从头操心到尾是为什么啊啊啊啊!】
*
江声和沈暮洵并肩走上台,从后台走向舞台的这短短的一段路是很黑的,沈暮洵拉着江声的手,他掌心有些发热。两个人都在沉默。
脚步的声音踢踢踏踏,带着一点霉味阴冷的风吹起头发,江声思绪放空。
他没有紧张。
沉默是因为想起了大学时候他们曾并肩上台许多次的主持,和元旦晚会表演,不知道沈暮洵现在和他所想到的是不是同一副情景?
他们曾经并肩走过无数次,可如今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并肩的时间还要久。
这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真正等上台,看到台下的观众和一旁嘉宾席位刺眼的目光的时候,江声还是没有紧张。
当他站在舞台上的时候,觉得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渺小,不值一提。
他是个天生不会怯场的人。很早以前他就无师自通地把别人都列为他人生的观众,脚底的花草。对他人视线的敏感和对旁人情感的淡漠已经形成习惯。
刺眼的目光来自陈游凛,他丝毫不收敛自己的不屑和冷漠。
他惯来是那样一个尖酸刻薄的人。这样的情感除了对江声本人的厌恶、对他做戏的愤怒之外,还有对他对艺术玩弄态度的憎恨。
他拍拍手说:“期待你们会为我们带来一场无与伦比的演出。”
这当然是客套话。
只要不是糟糕到无与伦比,他就谢天谢地了。
全场暗下几秒。
陈游凛和身边的嘉宾说,“你们之前不是说赛娜和曲明一组是暴殄天物?其实这组给我的感觉才更明显。东不东西不西的东西一顿乱拼乱凑,给我的感觉很像是脑海中无序的东西随便缝合,然后摆出来糊弄人的东西。”
一旁的嘉宾笑着说,“别这样,万一待会儿的亮相非常精彩呢?”
另一边的嘉宾则翻了翻桌面上江声的履历,“美院毕业,雕塑系。会钢琴吉他架子鼓——会的倒是挺多,还真不是个专一的人啊……”
话音未落,前奏已然奏响。
雨点的声音降落。
江声虽然不喜欢雨,但却十分偏爱雨的意象。演奏雨,也需要轻快的乐器和轻快的心情。
然而舒缓温和的前奏只保留了两秒,在观众刚适应这样的节奏的时候,炸裂抓耳的音乐声冲破云霄,几乎点燃现场。
几乎像是一场细雨中爆发的战斗。
类似吉他弦的声音似乎又穿插了火焰的哔啵作响,旋律紧致又松弛有度,耳朵发麻头皮像被抓紧——很难相信这是两天时间内推翻样曲重新编写的曲目。
而所有人都知道——江声就是编曲的主要负责人!
嘉宾翻履历的手猛然顿住,她抬起头的时候,江声的声音顺着电容麦扩大。
与其说是演唱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激烈的情绪对撞。在盛大的舞台五彩斑斓的灯光下他们只是在无所畏惧地表达——而从来不在乎听众的想法。
因为他们的主题不是历史也绝非社会,而是“自我”。
这是早上七零八碎的demo的扩写,但正如江声一直以来的风格,他擅长在废墟的角落塞满鲜花,以想象填补丑陋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