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9)
他放了几遍,又弹了几遍,无人打扰的环境与绝美景色,让这件事变得分外轻松,很快他就熟练了旋律。
在有弹更多的曲目的欲望时,他停止了弹奏。
练习戛然而止。
宁秋砚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冷得手脚发麻了才提着琴盒回了房间,然后又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没有再玩消消乐。
接下来,一直到他离开渡岛,都没有再见过关珩。
*
周一早上,天还没亮宁秋砚就起床收拾完毕来到了餐厅。
厨房给他准备了燕麦粥和三明治。
他都吃光了。
在渡岛最让宁秋砚感到舒适的,便是这里的食物,每一餐都做得完全不同且非常好吃,受伤的厨房小工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厨房的运作。
康伯亲自送了他。
他们抵达码头时,天空又飘了小雪。
天蒙蒙亮,停泊在码头旁的白船在熹微晨光中还是一个朦胧的白影。
这天没有风,白船没有随波荡漾,甲板上站着一个人,应该是平叔。
上船前,宁秋砚想了什么:“康爷爷!”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被捂得温热的耳机盒,说:“这是关先生的耳机,我回去后不会失眠了,用不上了,麻烦您替我谢谢他。”
康伯没有接,笑道:“先生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宁秋砚不想要。
他已经收了一大笔钱。
康伯看出他的想法,说:“下一次按照约定再来渡岛,就当是个小小的谢礼。去吧,希望你这次不会晕船。”
宁秋砚与康伯告别。
船上,平叔还是和上周五一样的装扮。
这次海上没有狂风。
船舱里也没有那个和宁秋砚一起登岛的男孩。
宁秋砚问了一次平叔,平叔没有正面回答:“你只来几次而已,他以后都不会和你一起上船的。”
船只驶过海面。
一路顺利地抵达了海岸的渡岛码头。
“下次准时到。”平叔说,“我还是在这里等你。”
“好的 。”宁秋砚应了,下船后挥挥手和平叔告别,“平叔再见!”
平叔站在甲板上,似乎非常不习惯这样的告别。
好一会儿后才对宁秋砚也挥了挥手,然后很快进了船舱。
宁秋砚踏上陆地,在海边又见到了那些堆积起来的画满涂鸦的旧船。
他穿过来时的树林,走到来时的柏油路上,在原地站了半个小时没有等到返程的大巴车。
于是他选择了步行。
走到两三百米远的时候,他的手机被打通了。
苏见洲在电话里说:“宁宁,你明天晚上下班我们去撸串,我来酒吧等你。”
宁秋砚:“好。”
苏见洲和旁人说了句什么,语气欢快,又对宁秋砚抱怨道:“我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打不通,你在干什么?”
宁秋砚说:“我去渡岛了,岛上信号不好。”
苏见洲愣了下,然后骂了自己一句,说:“对不起,我给忙忘了。”
宁秋砚说“我知道”,竟然没有生气。
在渡岛的时候,因为岛上太奇怪,迫切想要联系苏见洲并且和他吐槽的愿望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感觉自己长大了。
和苏见洲约好时间后,大巴车从清晨的雾气中驶来。
宁秋砚上了车,这次开车的司机不是上次那一个,车上的人也很多,每个乘客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宁秋砚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前座的小女孩在闹着让母亲陪她玩手指熊的游戏。
后座的情侣在讲悄悄话,隔壁熟睡的大叔当众打起了鼾。
宁秋砚翻看了这几天错过的所有信息与热点。
忽然有了种回到现实的感觉。
*
这天晚上,宁秋砚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这种梦他过去也做过,但从来都没有让他醒来后全身都湿透的程度。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抱着被子,因为感到羞耻,他紧紧闭着眼睛,却不断浮现梦中迷乱的片段。
蓝色湖水里,小船漂浮着。
月光照在他们身上。
他们是纠缠难分的鱼。
“不背叛,不逃跑,不害怕。”
他哭着,眼泪挂在睫毛上,一遍又一遍地对那个人保证。
长发拂过他的耳垂。
气息停留在脖颈旁。
那人在身后,低沉好听的嗓音倾吐咒语:“把你自己交给我。”
他虔诚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唯恐不能表明自己的忠诚。
画面一转,到了房间里。
关珩坐在沙发上,手中的杯子已经空了,苍白的肤色,幽黑的眼,嘴唇有了血色。
“起来吧。”关珩冷淡地说,如同施舍。
宁秋砚回忆荒唐离谱的梦境,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心跳得几乎击穿鼓膜,脸颊的温度迟迟退不下去。
——把我自己交给你。
只是去了一趟渡岛,他真是疯了。
第7章
翌日,宁秋砚被敲门声惊醒,有同城快递上门来,把很多纸箱子送进了宁秋砚的家里。
他没有买过东西,怀疑这些东西是送错了,快递员请他写签收单,签收单上的收件人栏却打印着清晰明了的小字:宁秋砚。
他只好确认了签收,站在一屋子的纸箱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箱子里装的大多是食物,真空包装的蔬果、鲜肉,其中一些是雾桐市本地买不到的少见品种。另外,还有不少营养价值丰富的进补品,大多数不需要烹饪的,用罐头包装,吃起来很方便。
最后宁秋砚在箱子里找到了一本打印出来的食谱,详细规划了他这半个月以来精确到每一餐的食物,落款是凌医生。
宁秋砚记起上一次献血后凌医生说过会给他准备接下来的食谱,但没想到还包含了所有的供给。
他没有凌医生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渡岛的电话。
只在最初被联系签订协议的时候,有和渡岛的人交换过电子邮箱。
他打开电脑,给对方编辑了一条信息,大意是感谢渡岛提供的食物安排,但他可以自己解决。
几乎是邮件送达后一分钟内,对方就回复了他的邮件,就像守在电脑另一端一样。
Lu23121873:[不客气,这是关先生的安排。半个月后还会有新的食谱抵达,请记得签收。]
简短的回复不含什么感情色彩,也没有要和宁秋砚商量的意思。
宁秋砚把手从键盘上移开,放弃了要再发送邮件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被养着的错觉。
关珩需要他的血液,所以豢养他的身体好方便下一次取血。
这就是冰冷的现实。
养好身体,就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
把食物分门别类整理好花了一点时间。到了傍晚,宁秋砚换好厚重的外套,步行去兼职的地方上班。
上一次拜托朋友找的那份去琴行做销售的工作没能面试成功,在渡岛时收到的信息提醒,就是这个令他有点沮丧的消息。
所以宁秋砚现在只有在酒吧做侍应生这一份兼职,晚六点半到凌晨1点,是他工作的时间段。
傍晚的温度比白天还要低。
地面冻得冷硬,橘色路灯照着地面薄雪融化而成的水洼,反射出迷离的光。
路上通勤回家的行人很多。
宁秋砚走过几条街,穿过小巷再走进地下广场。
夜生活即将开始。
有玩滑板的青少年在路边抽烟,卖唱的歌手在调试设备,一群不知道准备干什么的混混坐在灯牌前聊天,不时发出夹杂着脏话的夸张笑声。
有人对经过的宁秋砚吹口哨。
他看了对方一眼,转身进了N°酒吧。
整个晚上宁秋砚都很容易走神。
驻场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叫Ray,这晚说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中场休息时他和乐队其他人说了声,跳下台揽着宁秋砚的肩膀,说了个歌名:“下一首唱这个,你替我一下,今晚的钱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