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41)
宁秋砚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关珩,而关珩上次就给过他机会提问,是他自己拒绝了,还选择了挣扎一整个月的方式。
不听话就会有惩罚。
这下无论宁秋砚有多想知道,关珩都不会主动提起了。
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压抑。
宁秋砚又拼了几块拼图,突然陷入了困难的境地,他怎么也找不到下一块了。
关珩并不帮忙,也停止了拼凑动作。
他的体型相对高大,存在感非常强烈,宁秋砚却逐渐察觉到很重要的事——他好像感觉不到关珩的呼吸。
男人好像神秘的雕像,又如夜行的冷血动物。
强大到位于食物链的顶端,只要他想,能悄无声息地,瞬间撕开任何猎物的咽喉。
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宁秋砚畏惧之余却悲哀地发现……
自己沉迷其中。
他想来到渡岛,想和关珩待在一起,无论理智有多抗拒,内心都不能拒绝和关珩有关的一切。哪怕是关珩现在就扑上来,用牙齿刺破他的动脉,他也觉得没有关系。
或许这就是属于他的宿命。
“过来。”
突然,关珩再次开口了。
两人之间是隔着一定距离的,但不算太远。
宁秋砚放下了乱七八糟的拼图块。
他还穿着上午来时的奶白色卫衣,灯光下皮肤显现出温暖的质地,和关珩的完全不同。
等他挪过去了,关珩才说起今晚来这里谈话的主要目的:“还怕我吗?”
宁秋砚盘腿坐着。
而关珩即使坐着也比他略高一些,他被关珩那直接的眼神观察着,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出卖内心,根本说不出违心的话。
“……怕。”他说。
“为什么怕?”
“……不了解您。”
关珩却赞赏了他,道:“乖孩子。”
宁秋砚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关珩第一次给了台阶。
像宁秋砚迷路后首次给他打电话一样,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信任与给予的交换。
在协议续存期间,宁秋砚过承诺一切都将交给关珩,包括他身体、行为和思想,只要他履行承诺,关珩便会无条件给予。
被提醒后的宁秋砚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关珩的长发挽在耳后,果然满足了他的要求:“嗯,你每天可以向我问一个问题。”
宁秋砚有些意外:“每一天?”
关珩道:“如果你觉得太多,我们可以减少。”
宁秋砚立刻说:“不!我没有。”
关珩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右手肘靠在曲起的膝盖上,长袍因动作上移,露出了同样苍白的脚背。
这个动作很懒散,带着一种纵容。
“今天想知道什么,问吧。”
第30章
宁秋砚有无数个问题想要知道,但关珩给了他询问的权力,他又忽然不知道要问什么了。
只能问一个问题的话,那么他最想的知道的是哪一个?
手里拿着新的拼图块,但宁秋砚在根本没再看它将要被放在哪一个位置才会正确,他只是拿着,大脑在急速转动。
还好关珩有足够的耐心。
他并没有催促宁秋砚,而是开始拼拼图。
关珩手指修长,找拼图也很快,他好像总是能拿到正确的一块,顺利地放到正确的位置。没过几分钟,他就将宁秋砚原本的破碎图形完善了一小圈,进度得到显著提升。
而这时宁秋砚终于想到了第一个问题,来使用他得到的第一个机会:“您杀过多少人?”
关珩的手轻轻一顿,将拼图在指间灵活反转,收了回来。
他的表情没怎么变,似乎对宁秋砚提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不过他看过来的眼神——宁秋砚心蓦地一紧,竟有些越距的后怕,而关珩明显察觉到了。
这的确是对于人类来说最想知道的问题。
但宁秋砚耍了个小聪明。
他没有询问关珩“您有没有杀过人”,而是问的“您杀过多少人”。
哪怕是换作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会觉得被冒犯,若是遇上一个伪善的,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恼怒。
宁秋砚虽然有些后怕,却不觉得后悔。
他存了一点在“边缘试探”的小心思,下意识地觉得,关珩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
宁秋砚猜对了。
关珩果然没有计较他的小心思,启唇道:“不记得了。”
这怎么能算一个回答呢?
简直就算是耍赖。
宁秋砚没忍住反问:“您不记得了?”
“嗯。”关珩看着他,凤眸中情绪流动,难辨喜怒,“我杀的人太多,时间久远,我也没有杀人后计数的习惯。”
关珩讲起“杀人”轻描淡写,宁秋砚听得头皮发麻。
什么叫杀人太多,没有计数习惯?
关珩到底杀过多少人?
“一千多年前,庆朝,一场边境爆发的战争。我在那里杀了三个月。”
关珩不紧不慢地描述道,轻轻阖起眼皮,仿佛陷入了回忆。
“刀砍得卷了刃,闭上眼睛都能听见亡魂在哭。马蹄踏在血泥里,身上染的血腥味一整年都洗不干净。那年战争结束后,边境郡县的人少了一大半,直接成了一座空城。”
宁秋砚讶然:“……战争?您曾经当过兵?”
关珩睁开眼,道:“我是嫡长子,随父出征,第一次上战场就领了一队步兵,深夜突袭敌人粮草营,大捷。”
若说方才关珩还因为战争亡魂而语气低落,此时讲到当年的首次大捷,却又有几分男人的骄傲血性。
这样的气质在他身上其实很矛盾,但因岁月洗礼,却又奇妙地融合。
宁秋砚受到震慑。
他所生活的这个时代世界和平,战争只存在于历史书里,这还是首次听见战争亲历者的讲述。
不过,一千多年前的庆朝吗?
他猛地意识到,关珩竟然已经一千多岁了……
原先他只知道关珩肯定是比陆千阙的大的,却从没想到过对方的年龄竟然是陆千阙的十倍。他来不及消化这个信息,对自己的提问还有许多疑虑。
“那是在您转化之前的事了吧。”
宁秋砚用了网络上看来的词语,关珩没有纠正。
“那,在您转化之后……呢?还有没有杀过人?”
比起那个,宁秋砚更想知道的是关珩成为吸血鬼以后有没有杀过人。
关珩说“有”,毫不避讳这一点,但仅仅是一个字,没有进一步解释。
或许对于关珩来说这样的答案显而易见,宁秋砚的试探是多余。
宁秋砚背上又开始发凉了,但好奇还是胜过了畏惧,忍不住又问:“那您是怎么转化的?”
关珩提醒:“这是第二个问题。”
宁秋砚:“……”
关珩无情地说:“你今天的机会用完了。”
宁秋砚只能闭嘴,脸颊微微鼓起,开始认真观察手中的拼图块。关珩陪他待了很久,在他第二次打瞌睡时,才叫了他的名字:“宁秋砚。”
宁秋砚迷茫地睁开眼睛。
看见关珩站起来,对他说:“去睡觉。”
头上便是一重。
关珩离开房间后好一阵,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关先生好像……又一次摸了他的头。他坐在那里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拖着发麻的双腿往楼下走。
止不住耳后泛起来的热意。
*
关系的忽然缓和,让宁秋砚有点失眠,大约凌晨两三点才睡着。
楼下没有网络,有好几次他打开手机的连连看,但他在注意到头顶的天花板时,都又老老实实地关掉了。
第二天按照惯例,宁秋砚是不吃早饭的,所以他起得有点晚。
康伯来敲门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宁秋砚睡眼朦胧地起床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康爷爷,我睡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