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144)
宁秋砚:“……”
“虽然对你舍命救我的事很感动,但是答应我,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好吗?”陆千阙说,“反正我也不会死,大不了被多关几十年,但如果你有什么事,我可找不到第二个宁秋砚赔给先生。”
“嗯。”宁秋砚干涸地开口,“……也不,也不全是为了救你。”
还没救到。
宁秋砚不认为是有人良心发现放了陆千阙。
陆千阙问他:“还为了顾煜是吧。”
宁秋砚:“……”
血族等得起,人类等不起。
失去至亲的感觉宁秋砚感同身受。
说不定等陆千阙出来,顾煜都化成了一堆白骨。
“……嗯。”
他承认了。
“还为了别的。”
这次陆千阙没有马上回话。
他听说了宁秋砚和关珩之间的事。
难得正经地,他用长者的口吻教训宁秋砚道:“宁秋砚,先生做每一个决定都有自己的理由,不是你去证明自己有多厉害就能改变他的想法——”
说到这里陆千阙忽然停顿。
又走了一阵,才重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真的被秦惟之转化了怎么办?”
没有听到宁秋砚的回答。
陆千阙知道他醒着。
陆千阙心细如发,很快又冷冷地问:“还是说你根本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要能转化,那个人是谁都不重要?”
这句话犹如落下一记重锤,宁秋砚的心猛地一颤,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答案如何他们都心知肚明。
陆千阙能看明白,关珩自然也能。
他这一次的确抱了不怕死的、帮不上忙就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胆这么肥,不愧是咱们的人。”
陆千阙可一点也没有夸奖的意思,言语里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讽刺。
“我问你,转化你的人不是先生,你甘心吗?没有先生的许可,不能高高兴兴地站在他身边,就算你转化了,等千百年后午夜梦回,难道不会后悔吗?”
宁秋砚喉咙收紧,更加讲不出话。
他当然不甘心,当然会后悔。
陆千阙看得明白。
“小狗狗,我只是知道你不够成熟。”
“但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疯。”
宁秋砚一直沉默着。
陆千阙没有再和他说话,只继续朝前走。
路过的车辆闪过灯光,刺得背上的宁秋砚闭起了眼睛。
他不知道陆千阙是怎么出现的,瓦格纳是为什么忽然出手相助,现在他们又是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帮上忙,关珩会不会同意他的要求。
不过,他现在没有力气管那些了。
因为陆千阙的出现代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第107章
天还黑着,身体被陌生毒素支配的不适应越发浓烈,脖子上正在愈合的伤口也疼痛无比。宁秋砚硬生生被疼醒了,强撑着请陆千阙把自己放下,发现他们正在溯京郊区的山里。
这是一个风景区,和上次去过的文翠公园类似,但更加原生态,因为距离城市很远,除了周末平日里人迹罕至,这时候更不可能遇到什么人。
被陆千阙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又走了十几分钟,宁秋砚在山林深处的小溪旁见到了两栋小房子和几辆汽车。
夜色昏暗,笼罩着几名血族。
他们悄然伫立,几乎融入黑暗中,使得现场寂静非常。
德山与约书亚也在。
听到脚步踩到枯枝的轻微声响,德山先转过头来。她看见陆千阙并不意外,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宁秋砚的身上。高大的约书亚也发现了他们,伸手将德山搂在怀中,安慰似的吻了下她的发顶。
“你迟到了。”德山用中文对陆千阙道,“我们差点就要去找瓦格纳要人。”
陆千阙略带歉意地说:“为了保险起见我不得已弃了车,怕耽误太久,已经选择了最近的路线。”
血族行走的速度极快,步行穿越山林不在话下。
但陆千阙带了个受伤的宁秋砚,冷不得,颠簸不得。
人类少年身上有大片的血迹,脖颈处的伤痕清晰可见,此时他正在发烧,脸色通红地站在那里,看起来非常脆弱,但实际上他又比他们所认识的大部分人类都要坚强。
见他受伤,德山立刻问陆千阙:“谁干的?”
“秦惟之。”陆千阙说,“已经喂了瓦格纳的血,晚点找他算账。”
德山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陆千阙让宁秋砚先上车,有人会把他安全地送回黑房子。他现在还不能走,因为他们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宁秋砚是在太过虚弱,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不由得他想不想,被陆千阙扶进了车里。一躺下去,他迫不及待地降下车窗,问:“先生呢?”
陆千阙这时候也心软下来,只温和地说:“先生会在家和你见面。”
说完就拍了拍车门,司机会意启动车子。
山间湿润,车窗还没关,随着车子驶出,飘进来的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宁秋砚回头看去,两栋尖顶的小房子像隐没在山林中的野兽,黑影之下,是另外三辆漆黑的车。
德山、约书亚,还有陆千阙都站在原处,和背后那几名血族一起,仿佛是在待命,一张张脸在夜色里逐渐模糊。
宁秋砚收回视线,似曾相识的感觉太强烈,他沉默地坐了几秒,忽然抬头大声喊道:“停车!”
司机停了车。
宁秋砚打开车门,因为站不稳而噗通跪地,随后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踉踉跄跄往原来的方向走。
“宁秋砚——”
陆千阙在喊他的名字。
每一辆车都漆面锃亮,车门紧闭。
宁秋砚拖着身体,去开一扇扇的车门,可是它们都锁得死紧,只在他用力的拉扯中发出无用的“咔哒”声。
车窗映出他凌乱的头发,狼狈发红的眼圈,可是无论从哪一扇窗户看过去,他都无法看清车里的情形。
心跳非常激烈,咚咚地撞击耳膜。
呼吸也变得快了。
几乎听不清身后的血族都喊了些什么。
关珩要走了吗?
幻觉与现实交叠,宁秋砚惶恐至极,其实不太清楚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是否真实。
直到陆千阙走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宁秋砚。”
他看向陆千阙:“他要走了是不是……”眼里满是哀求,“别走,别走。”
“先生不走。但是现在不是很方便见你。”终于,陆千阙这样说道,“别找了。”
宁秋砚反应了好一阵:“为什么不见我?”
陆千阙看着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儿不见也不行啊,那为什么就敢一个人往贼窝里跑?”
那笑不同以往,并未直达眼底。
“先回去吧。”陆千阙说,“听话。”
宁秋砚没有动,陆千阙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好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陆千阙发出叹息,无奈道:“好吧,希望不要吓到你。”
宁秋砚被陆千阙扶着走向了小房子的台阶,门把手上有血,陆千阙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轻轻地推开了门。
屋内阴暗,只亮着一盏很小的壁灯,浓重的血腥气铺天盖地而来。
他们往里面走了两步。
宁秋砚的眼睛适应黑暗,发现满地都是断臂残肢,鲜血在地面堆积,几乎积成浅洼。
墙角有一道黑影微微动了下。
宁秋砚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那是关珩。
那面颊干瘦得陷下去,面皮像薄薄的一张纸,勾勒出颅骨的轮廓。湿漉漉的长发滴着血,脖颈、手臂也满是血迹,能看得出在缀在皮肤上的,是一个个翻起来的、狰狞的小血洞。
唯有那双半闭着的英气眉眼,冷淡如昨。
一点也不显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