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兰台歌(2)
如果下雪有一种味道,那么就是此时殿中的味道。清泠泠的香气有如阵痛良药,让李郁萧疼得快裂开的脑袋登时一凉。
他还没舒坦上一刻,殿中一道男声陡然响起:“陛下?”
这声音和香气一样冷,李郁萧的记忆一闪,告诉他这声音属于一个名字,穆庭霜。
穆庭霜是穆涵第二子,比李郁萧大三四岁,要说熟也是熟,因为李郁萧按理说还没弱冠,还是少帝,穆涵又不让他接触朝政,每天主要任务还是念书,而穆庭霜就是他的伴读。散骑常侍,这边儿给封的官职叫散骑常侍,名为出入宫禁掌骑从车舆,实际上就是陪天子读书骑射。
要说不熟,李郁萧检视记忆,发现也是不熟。因为穆庭霜突出一个高冷,从不多话,也不阿谀奉承拍马屁,陪着上完课就点卯走人。
那么现在这档口,穆庭霜独自来自己的寝殿,是干什么?
这时李郁萧唇上一凉,似乎是有人将一枚什么冰凉圆滑的东西拿到他嘴边,李郁萧心里警铃大作,是什么东西??穆涵的话让他噤若寒蝉,穆涵儿子的药,这敢吃的?李郁萧嘴唇一抿,装作睡梦中翻个身,躲开唇边的东西。
好半天殿里安静非常,李郁萧竖起耳朵,没听见穆庭霜任何动静。
就在他以为人已经离开的时候,榻边传来一道要笑不笑的声音:“陛下还要装睡到几时?”
啊,被戳穿了。
李郁萧索性坐起来,睁大眼睛,努力调整出一个威严戒备的表情:“你……穆卿近晚入宫,所为何事?”他只能看清穆庭霜一个大概的轮廓,看得出是身量颇高,又见抬起一只手。
“陛下,您打量臣是个蠢材么?眼下您的凤皇殿只有臣一个人,您但凡有个不测,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臣脱不开干系。”
“那你手中是何物?”李郁萧索性摊开问。
穆庭霜欺进一步:“能救陛下性命之物。”
李郁萧还是摇头:“既是救命的药物,穆卿合该呈到太医令,唔!”
他一句话只说出一半儿!冷不丁眼前的阴影陡然放大,上下嘴唇一热一凉,竟然,穆庭霜竟然趁他不备,拨开他的嘴唇直接喂给他一枚什么药!
紧接着嘴上又是一热,一只手掌牢牢地按住他口唇,严丝合缝,另一只手按上他的后颈,打定主意非要他咽下口中药物不可。
李郁萧脖颈仰起,难以抵挡地,喉中一枚东西缓缓划入食道,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上辈子养的猫,个小东西,顽皮得很,他也是这么给猫喂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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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下前戏(不是
咱们萧萧有点心眼在身上的,有但是不多(前期,后期就支棱起来了),卷一讲下他为啥开始演戏
一些背景/设定:
1重生攻X穿越受,两个三十的男人披着少年的壳子谈恋爱,强强,前期拉扯后期互宠,无炮灰
2背景参考秦汉,部分私设,整体架空,该细节的地方可能大条,该大而化之的地方可能考据癖发作~~
再次万分感谢点进来的小可爱!要是能点一下收藏就更可爱啦
加倍可爱!
第2章 山有嘉卉,甘松卧梅
李郁萧本能地扒拉穆庭霜的手,企图摆脱桎梏,然而那手稳如泰山,稳稳地擒住他,令他丝毫挣脱不得。
却忽然又被松开。
原来是那枚药,已经安安稳稳地落进李郁萧的肚子,一股又苦又辣的味道弥漫味蕾。“咳咳咳!”他不自觉趴在榻边干呕,“到底是何物!”
穆庭霜倒是退开榻边,似乎是笃定药已经咽下呕不出来,从容道:“珍珠雄酒丸,里头一味灯芯草一味雄黄,药性相克,剧毒。陛下,灯心往须弥,雄黄登太极,服下这味药,您就安心去罢。”
!!李郁萧又惊又怒,呕得更加厉害,嗓子里憋道:“快给朕解毒,朕无缘无故中毒身亡,你……焉能全身而退!”
穆庭霜闲闲地道:“陛下,非是无缘无故。陛下自幼信道炼丹,丹者,砂也,本就侵害圣体,如今毒发身亡,臣不过是恰巧在旁罢了。”
他还没完:“陛下放心,您殡天以后自有宫人会寻着遗诏,陛下道心唯微,允执厥中,效仿古之贤君,行禅让,愿将这天下交给宣义侯。”
李郁萧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原身已经让你们逼疯,我过来你们还不放过!又要弑君!“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个狗逼,李郁萧不再徒劳地干呕,挣扎着起身,一把捞起案上的烛台。
刚想放句什么狠话,忽然他整个人顿住。
烛台?他顺手捞一座烛台?他心底一惊,他不是看不见吗!可手上这烛台,鹤羽鎏金,他瞧得真真切切?
这时穆庭霜退一步跪倒在地:“臣僭越唐突,言语犯上,全是为救陛下之疾,请陛下恕罪。”
李郁萧握着烛台微微喘气:“救疾?”
“正是,”穆庭霜伏在地上恳切道,“形神相依,五志相克,心者,神之舍也,陛下的暴盲症诱因乃是心滞神散,惟怒则阳气逆上,非得惊惧暴怒,方可抑阴而伸阳。臣斗胆以此法救疾,臣万死。”
他拜伏在地,李郁萧瞧他片刻,终于搁下烛台缓缓躺回榻上。他仰在枕上直喘气,别说,确实,怒火爆出来确实好像身上舒坦一些。
“你,你起来吧,朕恕你无罪。”李郁萧忿儿忿儿地瞥向榻前这人,看见他站起身以后居然还有余裕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巾擦一擦手,要多优雅有多优雅,跟自己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穆庭霜脸上挂出一个笑影儿:“陛下,如何?是否觉着好些了?”
李郁萧粗声粗气嗯一声,穆庭霜那个笑影儿落在他眼里,笑得他横竖心气不顺。
有的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真心实意,有的人笑起来鬼气森森笑里藏刀,穆庭霜呢,说他是真心实意吧,可他刚刚明明大不敬,还在那装模作样地问陛下如何,如你个头。但说他是假笑吧,他的法子又确确实实让李郁萧双眼复明。
而且,这人一副皮相真是没天理,未语先笑,嘴唇棱角分明形状优美,中间儿连着人中显得唇珠极其饱满,一张嘴真是该鼓的地方鼓该翘的地方翘,加上寒星似的眼睛,无情也亮三分,笑起来时真乃天生一副善解人意的亲善笑脸。
李郁萧视力恢复,可是一瞬间竟然有些希望没恢复,因为这张脸好影响他思考。虽然随着眼前的白雾越来越轻,脑袋也不那么疼,但李郁萧还是觉得脑子不太够用。
目前看来,穆庭霜是救得他的性命,可为什么?如果想邀功,他干嘛不将此法大大方方交给太常太医令?他这么样悄无声息的,看上去……不像是为了穆家,倒像是为了他自己。
可话说回来,癔病,太医令都不敢妄下断言,在这时代几乎是绝症,为什么穆庭霜知道治法?
李郁萧在打量穆庭霜的档口,穆庭霜也在打量他。
穆庭霜心想,这小皇帝,大病一场倒生出些城府和胆量,搁往常不早吓个肝胆俱裂?少说得哭一鼻子。如今倒沉得住气,怎么上辈子没看出来还有这等资质?
是了,上辈子他和这位陛下也不亲近,摸不清性子也是有的。
想起上辈子,穆庭霜心中一冷,如今重来一次,可得换个活法儿。他望一望榻上的天子,心想这辈子臣就跟您亲近亲近,捞个天子亲信当当,才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不是。上辈子陛下这次发病以后双目失明,每日借酒消愁,彻底丧失斗志,再没有与穆家抗衡的心思,这可不行,臣可就指望您遏制臣那位好父亲呢。
忽然穆庭霜看见陛下向他伸出一只手,面上只目不转睛地看住他,他便做得询问姿态:“陛下?”
“穆卿,”李郁萧慢慢开口,“过来扶朕。”
穆庭霜顿一顿,称诺,依言上前托住冰凉的一只手。然而下一刻他的手骤然被抓住,不是两人挨得近手指不小心的擦碰,也不是君臣间以示信重地轻轻拢住指尖,而是真真切切被人握住。
李郁萧情真意切:“穆卿,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能臣,危急关头还是你最有忠心。此番太医令说朕除却有疾,身上还有中毒的痕迹,朕深感惶恐,思来想去,追凶之事还是要交给你朕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