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兰台歌(129)
又漫不经心一般:“臣奉劝陛下,等闲还是莫在宫中乱走。前日迷路的祸事可是忘了记性?宫中上下急成什么样子。倘若陛下一意孤行,继续如此胡闹……”
那么?李郁萧不由得屏息,等着这句“那么”,穆涵的儿子也说过一句,却不知穆涵会如何要挟。
只听穆涵道:“那少不得要再向陛下请一道旨,陛下弃自身安危于不顾,江山社稷却不能没有人主,少不得要请陛下早早立储,也算安我等这些做臣子的心。”
噫,李郁萧听着直吸气,心说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狠。面上作得鹌鹑样儿。
穆涵又说起长信宫继续封宫,言语间竟是要彻彻底底瞒下来太后离宫这事。
被瞒的李郁萧只好乖乖假装被瞒,还是严严实实的那种。他知道巫蛊娃娃,从前穆涵定计的时候是针対太后,如今更多地则是针対阿荼。他独自忧愁片刻,恹恹挥袖子:“一切交予仲父处置便了。”
穆涵满意告辞。
丝毫没注意到殿中层叠的帐子里藏着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儿子。
只是穆涵出去好一会子,穆庭霜还没有出来,李郁萧唤两声,也没动静。
无法,只好爬起身过去伸手想掀开帐子,冷不防手叫人牵住,直直拉进一个怀抱。穆庭霜松松散散拥着他,手又往他面上招呼。
“干嘛呢,”李郁萧偏偏头,好像要躲又好像也没有,“你这爪子要长在朕脸上?”
偏头瞧瞧,那掌心痕迹斑驳,竟然布满一道一道的掐痕。“你这手?”李郁萧惊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裴维安的南歌子:
篆碧烧檀饼,拈红赌荔枝。
聪明原带一分痴。
绣到鸳鸯莲蒂是双丝。感谢在2023-06-29 20:47:35~2023-07-02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过无痕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过无痕 10瓶;宇宙穗穗酱、寒山无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思君兮不可化,应有未招魂
这帐子后面有什么?鬼啊?谁把穆庭霜的手心糟蹋成这样?
穆庭霜没说, 只是手又伸上他的脸。只不过,上一回是擦去嘴边的痕迹,再上一回是抚平眉间的褶皱, 这一回是落在眼角。
“陛下, ”李郁萧听见穆庭霜深深叹息,“往后即便是假扮却也少哭, 听着么?”
没听着, 李郁萧目光全在穆庭霜的手掌,看来看去, 怎么看那个掐痕都是他自己攥紧拳头掐出来的印子。
是什么,就是看见自己假哭, 他就这么见不得?
“咳咳, ”李郁萧挣一挣,脱开怀抱往殿中行去,“你怎如此下得去手,十指可是连心, 你也是肉体凡胎——”
“陛下, ”他身后穆庭霜牵上他,亦步亦趋跟着,“陛下也知道十指连心, 陛下手上、臂上的伤少么?”
李郁萧头也没回告诉四个字:“少翻旧账。”
嘴上无情,手却没要回去, 穆庭霜垂着眼睛笑一笑,两人手指尖勾在一处回到榻上。
恰黄药子奉来一碟子荔枝, 到底没敢掺冰, 只在龙脑冰末的汁子里浸过一遭,也行, 李郁萧很喜欢,不过很克制,只用三四枚就预备招呼宫人进来收拾,穆庭霜瞧着,亲手又拈起两枚喂他吞下。
宫人在底下瞧着,李郁萧满面通红,一半馋虫另一半不知什么,总之没推开,只囫囵吃下,又摆摆手打发宫人速速端出去。
穆庭霜低眉顺目:“臣派往南海的雪蹄斑骓,是白去了。”
这样俊朗傲气的一个人,一句话说得生生带出一些浅嗔轻怨,李郁萧嗓子口还留有荔枝的甜丝儿,这又猛灌一口酸的,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咽一嘴涎水,他恍然道:“是了,你的《食记》里写有离枝,却原来今年果真派人去寻了么?”
穆庭霜静一静,纳罕道:“陛下知道臣手书《食记》?”
嗯,是,彼时穆庭霜远在并州,李郁萧曾未经许可翻过他遗留在梧桐朝苑的书箧。真情可感往事难追,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因李郁萧不欲多说,只说偶然瞧见,扯出袖中巾子慢慢擦一擦口唇。
殿中安静一刻,李郁萧忽然问:“巫蛊祸事,穆涵接着文章做,那么掳掠孩童呢?吃闷亏认栽,可不是他的性子。”
要谈正事,穆庭霜打起精神陪着:“确不是他的性子,只是查到小玄楼,他也不敢放任再查。”
“不,”不是烦忧这个,榻上李郁萧身上歪的脸上却谨重,“朕担心的是他是不是有旁的动作,防着你的。”
穆庭霜体会到这一份暗含的关切,面上无甚变化只是眼睛亮一亮,柔声道:“不会,他如今最是信任臣,放心。”
“那他栽这么大跟斗,就这么完了?”
自然没完,穆庭霜道:“他的疑心没落在臣的头上。”李郁萧疑问地瞟他一眼,没落到他头上,这意思,落到谁头上了呢?穆庭霜开始慢慢讲述。
两日前,丞相府。
一队人马打宣义侯府侧角门进,骑手一水的灰黑袍子,看样子很有些风尘仆仆,是历过长途跋涉的。马匹牵到府中马厩,招呼一声管厩:“良哥收马!”“来了老良。”
老良笑呵呵替着归置马匹,一面查看一眼几匹马的蹄子,口中“哟”一声:“这叫磨的,兄弟这一行实在辛苦!”
几名骑手打个哈哈并未多言,急着往春秋代序阁复命。老良转头回房歇息,只是半道上一拐,拐进西路幽篁馆。
“几人神色疲累,眼下乌黑,至少熬得两个日夜……几匹马是前日未时支领,今日始归,算算路途恰符合霍山一个来回……又急着上代序阁……”寥寥几言说完,穆庭霜颔首:“多谢良叔。”
良叔答道:“可谢什么,应该的。公子嘱咐我留神府上马匹往来,总算不辱使命,却不知这消息要不要紧。”
“要紧得很,”穆庭霜起身,“霍山山脚藏着好东西呢,既然着急见穆涵,这件东西他们想必已带回来。”
两人又说几句,要防着打眼,良叔告辞。穆庭霜又稍候一刻,才慢慢转出幽篁馆,往代序阁行去。
“父亲可在忙着?”到得门口,他负着手向小僮询问。
不一时叫引进去,堂中烛光昏暗,书案后头的老者靠在椅中,闭着眼仰着面,使一名小婢正在额角轻按。
“庭霜来了。”
“父亲。”穆庭霜见礼。
堂中明面上只有三人,可帷幔飘忽,暗中好几道气息隐秘可闻,穆庭霜即知,如往常一般,代序搁自有暗卫守护。他似浑然不觉,嘴上关怀道,“父亲头风又犯?合该吩咐他们制川穹白芷的帖子来,在颞颥两侧及印堂上敷一敷,也能定神止痛。正巧,白芷少府刚采来一批,儿子已经调在府中,父亲吩咐他们便好。”
穆涵睁开眼,面上欣慰:“还是你细心,”话锋一转,“不过为父此番却不是单门是头风。”说罢略抬一抬下巴,小婢知机,连忙俯首躬身退出去。
“你瞧瞧这个。”穆涵抛出巾子包裹的一物。
不用看,穆庭霜接过,里头裹的物什尖利,连手柄都棱角分明,开刃的一端映着烛火显出三面煌煌,一柄三棱刃。他面上作得奇异,口中道:“这?不是父亲手下一应的兵刃?不知有何奇特之处。”
穆涵长叹一声:“兵刃无甚奇特,这枚东西发现之地却很奇特,在霍山。”穆庭霜一面不明所以,穆涵遂一五一十,将掳掠国都周遭幼童的前因后果讲一遍。末了道,“能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寻到霍山再劫走,为父或都可想见,只是又栽给小玄楼,这事为父想不通。”
穆庭霜神色矜持咳一声没言语,穆涵瞧他,安抚笑道:“霍山之事为父没有对你细说,小玄楼为父也未及引你去过,早晚的事,迟早引你与他们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