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寒门贵子(78)
少年再来总督府,走的依旧是偏门,但看守的守卫们却是对他恭敬有嘉,俨然知晓他如今的身份。
他一面往里去,一面分析现有情况,把整件事情规整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戴大人略施阴谋想害一把手孟大人下台,第二部分是孟大人将计就计略施小计反将一军。
整件事情脉络很清晰,几乎可以说是随便在总督府拉一个人问问清楚是什么情况,每个人心里估计都很清楚,只是不能说,这是两个大佬在斗法,下头的人哪里敢说什么,但偏偏顾媻参与其中,还下了军令状,这下他选择的权力都没有,是必须帮孟大人找出戴通判与那些库银消失有关的证据。
人证,完全没有,物证,银子,也一个都没有找到。
白天去查案子,还被暗着威胁了一样,他正要去那些小吏家里去,那些小吏便死了,岂不是就是告诉他,他再查下去自己也会和那些小吏一样?
幕后凶手倘若威胁的是真正的古代人,顾媻觉得大约会奏效,可惜顾媻不是个原装的,他二十多年的教育让他骨子里相信邪不压正这件事,越是狗急跳墙,越让他觉得这人罪不可恕,对方做出的丧尽天良的阻止越多,也就越让顾媻坚信这货非抓不可!
肯定没人能想得到他下午被吓了那么一跳,还能深夜来总督府找鲁管事问话吧?
顾媻心里暗笑,可等到了地方,又总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少点儿啥,等到了鲁管事休息的厢房,才猛地一拍脑袋,心道:忘带展昭了。
他太迫切了,都忘了古代说嘎就嘎,人命脆弱,也不知道现在找人去叫孟三公子过来当自己的展昭,人家睡觉了没有。
少年还有闲心想东想西,却没想到正要踏入鲁管事房门之前,肩膀被人拍了拍。
顾媻心里瞬间都想好了自己埋哪儿比较肥土,扭头却见是自己的上司柳主簿。
柳主簿双手揣在袖子里,像是出来解手的,这会儿手上还微微湿润,就是不知道这时因为洗手了,还是因为没洗手。
“咦,顾时惜,你怎么来了?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我怎么听说外面现在乱得很呐?”
顾媻一看是柳主簿心下都安定了,也笑着道:“外面是乱得很,还好与我的关系不大。”
“哦?”柳主簿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少年,平平无奇的一双眼,此刻深沉着,好像透过顾媻在看过去的自己,然而两人竟是如此的不同,“我听说外面死了不少人,就算是那些看管的小吏都偷了银子,还回来,也就做个四五年牢便能出来,不至于死……更何况他们家中妻儿父母,他们又何其无辜啊……”
柳主簿叹息着,顾媻却双目清明,淡淡说:“是啊,所以更要一查到底,为那些冤屈而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我若是此时罢休,岂不是对不起他们?”
“这……”柳主簿好像头一回听见这样的想法,他当年看见那三十多口人吊死,心中大痛,满脑子都想着是自己害死了这些人,即便地痞流氓平日里有些作威作福之态,可真真罪不至死,该死的另有其人。
他原以为少年也自责万分,谁知道少年其心更坚。
“柳主簿是否是来宽慰时惜的?着实感谢,不过时惜天生有一样缺点,什么事情发生了,那是都不会寻找自我过错的,都是旁人的错,与我无干,哈……让柳主簿见笑了。”
柳主簿愣愣听着,忽地也笑着摇了摇头。
里面的鲁管事听见门外的说话声,前来开门,一看是顾时惜毫不意外,对柳主簿的到来也没什么问的,老头脸色很臭,又臭又硬,但说话直白道:“是要来审讯我的?只管问,我鲁某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顾媻便拱了拱手,行礼之后也不客气,入座后单刀直入询问其鲁管事手下的那些小吏平时都有没有谁看起来很奇怪,或者搜查的时候有什么困惑,再来觉得那些偷钱的小吏会把钱都藏在何处?
鲁管事事无巨细,口才倒是极佳,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顾媻总结了一下就是,鲁管事老了老眼昏花,远处的看不清,近处的也看不清,所以平时都装模作样的摆个样子,检查小吏门出入库房的时候,也不需要鲁管事亲自动手,他就站在旁边假装在监督就行了。
顾媻听到这里,真是震惊,这么老实一老头,没想到这么油,这不是他梦想中当官的生活吗?当个吉祥物似的到处溜达检查,手下一堆能人帮他做事儿,自己享受清闲。
现在顾媻立即打消了这一想法,手下太能干也不行啊,太可怕了,你看看,这鲁老头不正是个例子?手下瞒着他一起偷钱,他硬是真不知道。
鲁老头还因为每天都板着脸,一副很不好接近的样子,所以跟手下的那些小吏关系也不怎么亲近,平日很少走动,谁谁突然富起来了他也不知道,主打的就是一个混日子。
顾媻:……以后一定要杜绝有这样的员工在自己手下,一个团队只能有一个混日子的,那只能是我。
后来鲁老头说的故事就长远了,大约是人老了,全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上班,平时又没什么人跟他聊天,好不容易逮着他和柳主簿,便把十几年的话都倒给他们听。
鲁老头说他在十几年前为了抓贪官丢掉的耳朵被他拿去泡酒了,有个道士明明说可以再生的,却原来是骗他。
鲁老头还摸着自己的光头感慨不已,说自己头发都掉光了,以前也是玉树临风来着。
鲁老头还说自己与发妻结婚六十余年,期间没有吵过一次架,担心老妻先去了,自己也扛不住,所以去了好几次的平安寺,求和尚保佑,求来一炉香,那香可不得了,多少达官贵人都求不到的,只有有缘人才能求到,也多亏了王书吏陪他一起去,其实是王书吏得了那香,转送给他的。
顾媻简直抓到了什么苗头一样,紧接着便紧张问道:“王书吏送你这香可要求了什么回报?”
“那倒没有。”鲁老头想了想,说,“他是个好人。”
“他可不是好人,这是局鲁管事,你大难临头了!”少年突然拍案而起,一本正经说道,“你可知那香一看就价值不菲,什么人参什么有缘人,都是假的,那百年人参市场价可达五百两,那香若是达到两百两,这就是七百两,正正好对上咱们库银所丢的数目啊鲁管事。你想想,为什么这么巧?!”
柳主簿在旁边想了想说:“所以有人专门把偷出来的钱都通过王书吏花到了鲁管事的身上?”
“不是有人指示,王书吏为何这样做?”顾媻想了想,觉得不妙,这王书吏之后可以矢口否认自己送过东西,而是帮忙买……不对,王书吏下午对他承认过是他送的,所以反口不现实。
假如他是反派,怎么才能把鲁老头的犯罪证据坐实呢?
少年眸中忽地大亮,站起来便要冲出去,柳主簿在后面问:“怎么了?!”
顾媻来不及多说,掏出他的刺史令便对着院中巡逻的士兵说:“给我一匹马!再昭一百号兄弟同我出去保护证人!要活口!”
巡逻侍卫霎时间跪了一片,雄浑之声回应响彻天际。
顾媻出门之时,侍卫已然集结完毕,只是他却一时之间不知道去往哪里,便问侍卫统领知不知道王书吏家住何处。
统领摇头。
顾媻立马让人去找柳主簿,人还没派出去,街口另一头便行来一队列的威武将士,打头的是一袭白衣骑装,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其人身上别剑,身后俱是盔甲猛将,犹如鬼王夜行,凡人退避。
“孟玉?!”顾媻惊讶道。
孟三公子从马上下来,原本冷清淡漠的深情瞬间展颜一笑,温柔道:“看我抓到了什么,王书吏在家中想要上吊自杀,刚巧我觉得他这个人不抓起来实在不放心,就给救了,去找你你家说你来总督府了,我怕有危险,所以去找侯爷要了一队人马来保护你。”
晴朗明月之下,少年说得恳切真情,顾时惜却只感动了一瞬,下一秒就注意力全在被压过来的王书吏身上,他啧啧说道:“真是没想到,证据其实就是你,原本虽然想过直接抓了你,但你肯定不会说,但现在无所谓了,其他的逻辑推理我已然全部推理清楚,只要你活着,就是我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