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寒门贵子(263)
顾媻可受不住这礼,连忙站起来就拉住小太子的手,说:“以后不需要行礼。”
小太子被拉得很自然,就好像被什么大哥哥小叔叔牵着,亲近无比:“可我想……”
“想也不行,你是最贵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再过几日就是真正的皇帝了,天底下没有哪个皇帝给臣下行礼的。”小顾大人淡淡说着,忽而又问,“上午学的可好?”
小太子和与自己同生死过的漂亮顾相走在春日的檐廊下,日光温暖犹如一团巨大的被子笼罩下来,照在顾时惜同样乌黑的长发上,小太子感觉太阳格外的关照顾大人,将顾大人的黑发照得暖烘烘的,皮肤也照得透明一般,像是不该存世的神仙,遗世独立极了,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世俗的,是不贪恋权势,不爱慕虚荣,不喜欢钱财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顾时惜,才有今日的他啊——小太子再次感到崇拜。
而小顾大人心里一面惦记着刚才的毯子,不知道自己张口要会不会掉逼格,一边惦记着前线的事情,按理说如此心事重重,应当是吃不下饭的,可顾时惜实在是觉得自己只有三个月寿命这件事太亏了,所以这会儿看见什么都必须来一碗,不然他真是白来这世道一遭。
从蛋羹虾球、辣椒炒肉、虎皮青椒塞肉、糖醋鱼肉、荷花酿肉、羊羔骨髓塞牛肠、凉拌羊肚、炸蛙、鲜奶炖鸡、肉丝煲仔饭、鱼羊肉酱……数不胜数。
当然了,这些其实并非都这么通俗,每上一道菜,这些摆盘精美的食物也都有个响亮好听的名字,奈何顾时惜是懒得记这些,他一律用自己的话翻译,最后得出结论——有钱人还是吃得更好些,口味之复杂,层次之多,真是他生平未有尝过的。
然而真的什么都来一碗是不能的。
顾时惜胃如今坏了,只能什么都尝个味道,除了肉糜粥,什么都不能多吃,因此也就看着太子什么都吃了个饱饱,心里才流着泪感觉有趣,像是回到看吃播的年代,有点儿意思。
小顾大人用餐完毕就去巡视上书房,顺便去看望老师,查看今日自己有什么工作,临近夜里又处理了几桩公事,最后准备回自己府上喝药睡觉,却又有点儿放心不下一个五岁的小孩在皇宫独处,亲人又都死了个精光,哪怕还有一些王侯公主什么的,却也都不是真心爱太子的,未免出了什么意外,顾时惜便打发人回去自己在长安的府上,同父母亲说自己最近都不回家去,随后便安安心心在太子东宫旁边的外臣可宿的院子里陪护。
与此同时,已然出发了一整天的刘善精疲力竭赶到青州旁边的山上,居高临下而望,发现青州城内一片缟素,也不知道是谁死了,或者都死了,但城门依旧紧闭,他们接近不了,里面的人也出来不了。
也不知道如此僵持了有多久,能不能支撑到大军前来援助。
刘善想要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今接近不能便只好打开第二个锦囊,上面赫然写着:假若见不到谢尘,就四处散播我快要去世的消息,并回信让我配合。
单纯的刘大人此刻并不理解聪慧过人的顾大人如此用意是为何,难道说顾大人的死能够影响匈奴的兵力战力?还是说传言是真的,匈奴望努尔哈赤沉迷顾大人的美色不可自拔,将人掳去后准备立顾大人为王后,所以还给他穿了王后的服饰,谁知道婚礼还没开始,顾大人就逃出生天,一旦单于知道顾大人快死了,就能悲痛欲绝,无心战斗?
——很有道理啊!
刘善和周围的武将分析了一波,决定按照顾大人给的锦囊做。
殊不知他们想岔了,并非是对匈奴有什么大的影响,而是能唤醒零一人的求生意志,假若那人还活着,他定是要回去见顾时惜最后一面。
上刀山下火海都要见,且也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兄弟,要带着兄弟一块儿走,他们哪怕受不住城,也绝对能突围出来与后面的大部队会合。
这是顾时惜对谢尘的了解,绝不出错。!
第191章 九死
刘善是个文人,身边全是武者,自然依靠不了别人,只能自己动脑筋。
他想了一天,当看见城内偶尔有箭从□□出,捉鸟来吃时,总算是想出来一个办法,他去附近暂时还有人烟的地方,花重金捉鸟雀,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总算捉来活的鸟雀十三只。
没有办法,如今初春,鸟雀大都还没飞回来,能捉住这些已然不错,还有些翅膀受损的,那都没办法用。
他命人将纱布缠在鸟的腿上,牢牢绑起来,纱布里面则简短写下几个字:顾相病重,速归。
随后找了个顺风的风口,放飞那些小鸟,哪怕只有一只飞入城中被他们打下去,那么消息便有可能传入城内,刘善如是希望着。
然而鸟儿是不受控制的,一经放飞,刷拉拉不知道逃跑了多少,眼瞅着竟是往敌营中飞去,而那些匈奴人的确弓射绝好,齐刷刷将天空上飞的鸟一个个给打落,没多久便一只也看不见了。
刘善气得半死,谁知这事儿到了半夜竟是有转机。
原来匈奴人拿到鸟身上的密信后,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立马便去请示单于努尔哈赤。
如今整个匈奴当中,会汉语的人少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巫师在月前死在青州城中,为此不少匈奴人震怒非常,完全不知道其实是努尔哈赤一剑结果了巫师,任由自己的族民们对大魏散发恶意。
努尔哈赤接到密信的时候,正在听从新任巫师的建议活动右手臂,他的右手在青州城内被摧毁了个彻底,此前先是被顾时惜用刀贯穿,后来被青州城内年轻的将军谢侯折磨到废掉,至今没有一点儿感觉,这两个月来,右手臂因为不能动弹,竟是开始萎缩,这让努尔哈赤忍不了。
“天上来的信?是传给城中的?”努尔哈赤一边让人帮他活动自己的右臂,一边用左手拿起那条细小的纱布打开,定睛一看,下一秒眸子便眯了眯,说,“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小兵说不清楚,只说突然出现很多鸟,看样子飞得很奇怪,且之前因为看见过青州城内捕鸟为食,他们为了不让城中出现更多的食物,每天也打鸟来着,没想到今天竟是有额外的收获。努尔哈赤轻笑了笑,说:“干得好。”随即扬了扬手里的纱布,淡淡道,“大魏的那个顾时惜快死了,让他们速速归去,如此小事想方设法的竟是都要通知城内,你们觉得是为何?”
努尔哈赤身边的一个部将思考片刻,说道:“顾时惜同那位谢侯有旧,想要谢侯去见他最后一面?”
“正是!”努尔哈赤轻蔑笑道,“大魏人不注重生,却看重死,人之将死,便容易出错,他们这么着急要召见谢尘,谢尘必定急中生错,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那单于的意思是……”
“是的,重新把这个纱布绑起来,丢进去就是的。”努尔哈赤笑道。
一旁的部将皱着眉头说:“可这样来岂不是让他们怀疑消息是我们伪造的?”
“无妨,谢尘那个人我打过交道,他在顾时惜的事情上,总是不敢冒险,不然也不会当时那么快就将人送走,与我们封城的时间就早那么一点。”努尔哈赤说完,垂下眸子,心中莫名也有些波动,他捏着那纱布,好似在捏着一纸遗书,捏着当时母后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想家的诗句,又像是捏着之前短暂捏过的顾时惜的手……
那人的手和母亲并不相同,光洁漂亮,好似从生下来就没有碰过一点儿脏活累活,就连指甲都像是用云彩做的,粉霞都被用作脂粉,铺在他的指尖面颊。
实在是如梦如幻般的人物,还那么聪慧……
努尔哈赤心中可惜,但若他能先一步打入长安去,说不定也能见道顾时惜最后一面,或许他这边的巫师还能救顾时惜一命,那样的话,他要将顾时惜永远放在身边,困着他,看着他,或许……不只是看呢……
努尔哈赤想起自己的手臂,竟是对顾时惜一点儿也恨不起来,反倒觉得那样坚强果断的顾时惜分外令人感兴趣,也不知道等困住顾时惜那一天的时候,顾时惜能不能同样忍辱负重寻找机会,再给自己一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