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威风堂堂(46)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试探面目,试探立场。
大年夜也不得安生。
都是跟他最亲的亲人,却不愿让人多呼吸一会。
第31章 关心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在看得到和看不到的时候
明诚打开门的第一秒就意识到,屋里有人!凭空多出了一股气息。
下一刻,一个身影合身扑了上来,明诚动手在后,但速度丝毫不慢,恰恰迎上。
两人瞬间交手,两双手碰撞在一起,一招之后又错位横切过来。
来人没用武器,只用一双柔掌,十指纤纤,便足够致命。
交手过几招之后,明诚便确定了来人身份,但并没停下来。
一个人是需要对手的,而她在搏击上面正是个很好的对手。
如同过往的很多次一般,他们拳脚相接,无人容情,因为知道对方撑得住、接得下,不用留手。
过了几十招,明诚抓住她动作之间的一个微小的几乎不会被人发现的空档,打断了她的节奏,然后退后一步,拉亮了灯。
来人也就不再继续出手,只站在原地,微笑着叹息了一声,道:“还是打不过你。”
是尼娅。
明诚一笑:“你也很不错。”
尼娅嫣然道:“这里跟国内的环境大相径庭,挺不习惯的,幸而还有你在。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明诚微一摇头:“你确定这是件幸运的事?”
尼娅眨着眼道:“你这是在暗示我,这几天我身上发生的事你也有份参与?”
明诚没有正面回答:“你觉得呢?”
尼娅想了一下,微笑道:“你不用抢着出来扮坏人,因为我不会信。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我想,你参与的部分,顶多就是帮他找到我在哪,对不对?”
明诚笑了笑:“这么相信我?”
尼娅凝视他:“我不相信别人,被放弃或者出卖都不算难接受的事。但你一向有自己的坚持,所以,我只相信你。”
明诚语声和缓:“别这么相信人,对你比较好。”
她轻抚身边的书架:“你这样说话,存心要我误解,更可见你是真的没有实质地参与其中。人心怎么样,不是一朝一夕看得出的,就像木质家具,要放久些年月才知道好与不好。我们一起在红房训练三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老实说,我现在还经常想起当年那些受训的日子,感觉上,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你呢,会想起来吗?”
明诚叹了一声:“当然不会忘。”
那是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蜕变的三年。在伏龙芝的第一年末,他通过红房的考核成为那一年伏龙芝合格的唯一一个,然后,和从其他地方选拔出来的精英一起,进入神秘的红房基地。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从身体到心灵一遍遍地接受拷磨,不知跌过多少跤,受过多少伤,才能成为今日的模样。
尼娅眼中露出回忆神色:“刚开始看到你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看好你。还以为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最先被淘汰。”
这是很合理的想法。
红房的招收范围不仅限于苏联,而是在全世界吸纳人才,对质素的要求非常之高,要参与考核必须先签署生死协议,因为大部分的人会在考核中死去或者伤残。能通过考核最终进入红房的,必然天赋不凡。
而且,进去了也不代表一劳永逸。每个学员都要排名,根据所做的任务和通过的考验来累积积分,每月一排。如果连续两个月排名垫底,对不起,只能被淘汰。
除了顶尖师资之外,基地中还有优质的设施和科技力量帮助学员快速成长,但不是无偿的,僧多粥少,能够获得的待遇跟排名息息相关。所以,所有人都会努力争取更好的排名。
在一众顶尖人才的竞争中还能够稳定地排名前十的,个个都是妖孽。
尼娅低低一笑:“结果,你让所有人跌碎了眼镜。不是每个人的经历都能被津津乐道成传奇的,而你的就太跌宕起伏,让人不能不去惊叹议论。一件件不可能的事都被你做了出来,不管是排名的跃进、任务的过程,还是你提前离开基地的决定。”
明诚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是没有办法才离开的。”
尼娅凝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是没有办法,你只是把有些东西看得比自身的得失更重。中国有这么多人,就算爆发战争,也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回天的。但你却一定要回来。”
明诚没有看她,而是看向窗外纷扬的雪花,轻声说道:“你不明白。”
尼娅转开话题:“其实,回忆起这些过去的事情,我是想说,我很高兴,能适逢其时,看到有的人、有的事。所以,我之前想要杀那个男人,其实,并不是出于恶意。”
明诚一点头:“我相信,也明白。不过,你说之前,代表你现在放弃了,是么?”
尼娅承认道:“的确。这几天,他给我制造了一点麻烦。弄走了日方的一份秘密文件,然后将失踪的线索集中到了我身上。虽然宪兵队的那些人抓不住我,不过总是要突然冒出来,也是很烦人的。”
明诚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所以,你对他有了初步的认可?”
尼娅一撇嘴,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吧。也不算太差了。”顿一下,又说:“是我漏了一件事,这里的环境跟国内不同。在那里,更看重单兵作战能力,而在这,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怎么样合理地利用和挑拨,只怕才是在这块地界上最深的主题。就算这里的人身手没法跟我们比,但玩弄心术上却更胜一筹。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武力上虽然没法多指望,但他应该可以用布局帮得到你。”
明诚没有多言,只简单地说:“在这方面,他恐怕比你想象的更厉害。”
尼娅淡淡道:“希望吧。”
除了把中国结挂在屋子里之外,尼娅还在饭店买了几个菜,这一晚居然并不冷清。
虽然人少,但是有烟花爆竹助阵,尼娅把鞭炮撕成一小截一小截的,一串一串地往天上丢,炸响成一片一片的流火。
她身手好,就算这样玩,也不怕伤着自己。
鞭炮炸完了,便点烟花。
在风里,在雪中,火树银花绚烂地绽放,天女散花一般。缤纷的光芒将人身上都兜上了一层流光,让里面的人不知有多么好看。
多么美的一刻,几乎有岁月静好的形容。
尼娅恒久地凝视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她知道,说了也是没有用的。
这里其实不是适合他们的天地,比起个人的武力来,更多要靠心力,不可能像以往习惯的那样放开手脚。太多的束缚,相当于自断一臂。这样既是战力的减损,心理上也不可能多么痛快。
不过,这应该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吧,重要到不惜放弃提升自己的空间,也要去一意地追逐。
那么,再多说也是多余了。
只是,走这条路,危险是倍增的。这一刻能维持多久?能维持到下一个烟花之夜么?
那个男人既然擅长玩心计,那么,也算是聊胜于无。
放过了烟火回到楼上,刚进门,就听到了电话铃声。
明诚接起电话:“喂?”一贯的低沉柔和的音色。
除夕的夜晚是闹腾的,即使到了深夜,外面也依然断断续续传来烟花爆竹声。但这道声音一出,在无边喧哗中,却生出无由安定的味道来。
明楼静了一会,没有立刻出声。
听着呼吸的声音,明诚轻轻问道:“是先生么?”
积压了一个晚上的郁火,在听着这样声音的时候,悄悄地静然散开了。
明楼的声音响起:“嗯,是我。”
明诚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外面一朵朵的雪花,想象着明楼现在的样子。
他想,明楼现在应该并不开心。
今天是除夕,佯装成还在读大学、事实上却在上海活动的明台应该会找借口回家。明台刚进入特工生活,各种思想交锋的端口,情绪不会怎样稳定。
他年轻气盛,怎么容得下一个当汉奸的哥哥?就算不翻脸,各种言语挤兑试探也是少不了的。
大过年的不能伤了和气,明镜又偏宠明台,明楼多半得耐着气性做出个合家团睦的顺应样子出来。而且,不忍着还能如何?难不成还跟个小孩子去急赤白脸?
既然以伪装身份生存于世,便免不了要面对这些。只不过,当它来自自己最珍视的家人时,心情会与别不同。
虽则如此想,但明诚并不直接道出,他只是将声音又放柔一分,问道:“有事?”
明楼望着窗外盛放的花与焰,擦得通明透亮的玻璃映出一个孤单的影子,跟办公室窗户上的交影成双是另一番样貌。他语声如常:“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在做什么?”
明诚温声答道:“刚放了烟花。”
明楼眉头动了一下:“一个人?”
明诚轻笑道:“那倒不是。”
尼娅弯下腰来,在他面上亲了一下,耳语道:“我走了。”
亲吻的音量适如其分,刚好能让电话线对面的人听到的程度。
明楼心下当即有了底,问道:“是尼娅?”
明诚身体往沙发后背靠去,说:“是。她一向喜欢开玩笑。”
但这样玩笑,她恐怕只对你开。明楼如此想着,不过当然不会明言。
他想着他说话时的眉眼和微笑。精致的面目上面,眼角眉梢含而不露的味道,从骨子里透出股谜一般的诱陷,是这时代早已失落的属于故纸堆里的风情,要去水墨画里找的笔端风流。一双眼睛看谁都像是有情的,若勾了谁失魂也是情理应当。
心知这笔风流账没处算去,明楼语气平静:“美人香吻,良宵正好?”
这话说得很刻意,明诚当即听出里面的意味来。他知道明楼不至于误解,但多少有些心气不平。他也不着慌,只轻轻叹了口气,温声唤道:“先生……”语气中含了三分求恳的意思。
隔着空,明楼竟然震动了一下。对面的玻璃上面,像是凭空浮现出一双眼睛来。
这双眼睛面对他时,总是认真的。
在悠长的岁月里,从还是个小小孩童开始,便一直这样望着。
初时是孺慕,后来便成了深陷的情意。
只望向他,一心一意说着喜欢。
他涉过大洋,辗转于几个国家,再没见到过这样一双眼睛,恒久的无怨无悔,无忧无惧。
别人翻天覆地闹腾不休,他始终安安静静,自个儿贯彻经年。
叫人丢不下放不开,只想被这双眼睛一直凝视着,永远听他在身边温言笑语。
一瞬间,忽然很想把他揉进怀里,好好地啃他。
明诚的声音又从耳边的话筒里传出来:“若说是美人,我今日在街上倒是遇着一位,纤秾合度,温润娴雅,我就带了回去,放在您大衣口袋里。”
“稍等一下。”明楼放下电话,走去衣架边上,果然在大衣的深口袋里摸出一样物事来,是一盒烟。封面上是个气质典雅的美人,穿一件香槟色的旗袍,肌肤光润,眉眼秀致。
明楼转回来,拿起电话,问:“怎么不声不响买了这个?”
明诚和缓道:“典藏版,算是一份小小的新年礼物吧。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抽一根会好一点。”
明楼微怔一下。
他没有对谁倾诉求助的意思,他的风格不是这样。他一旦开口倾诉,背后绝对不是为着个人情感的宣泄,而一定是别有目的。所以,他在打电话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提晚上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