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威风堂堂(20)
他收起笑容:“高木昨天和南田携手试探先生,虽然眼下暂时过关无碍,但万一高木发现了什么可以顺藤摸瓜揪下去的疑点呢?不能让这两个人继续联合下去,不仅是这一次,最好以后也不要。刚好,高木来电邀约晚餐,正可借机影响他。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问题。”
“你的工作时间很长。”明楼淡淡道。
这是可以由味道上去推测的,不是短短一会儿就能浑身沾上味道的。
明诚笑了笑,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高木并不好应付。一个晚上的时间,不能算长。”
这句语意模糊的话一出,明楼立刻就知道了,他不打算说细节。
干他们这行的,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寻常的话里剖解出信息。
明楼刻意地沉默了片刻。他不用说话,只要适度的沉默,就可以无声地显出不悦。
作为上位者,任何一种情绪的传达,背后都是有意味的。
这种沉默会让人不安、惕然。
明诚估量得出明楼的目的,不至于被唬到,但仍然体贴地多给出些信息:“我的工作没那么困难,高木是个不一般的男人,不近各种色,跟汪处长不同。”
这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汪曼春从第一次跟明楼再会时就直言性关系,是奔着床去的。但高木不同,高木不太有身体上的欲望。
所以,即使共处一夜,也可以什么都不发生。
“这算是比较了?”明楼低笑一声:“这两个人里面,你对高木评价这么高?”
笑里藏刀。
“汪处长容易情绪化,看事物不够周全,且又常常被感情蒙蔽判断,是个可以利用的人。而高木,恐怕就没什么人敢利用他,那太难了,他不图利也不贪色,可以放纵自我却偏偏有一种近乎严苛的自律。撇开国籍的话,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明楼金边眼镜下的眼睛眯起。
他微微一笑:“如果他真像你说的这么好,”他用拇指徐徐摩挲明诚的嘴唇,“你的嘴上怎么会多了一种味道?”
明诚轻轻咬了一下明楼的手指,唇线微微扬起:“仅仅只有这点痕迹而已,不正印证了我的论断吗?”
他有双鹿眼,这样的眼睛很容易显得楚楚可怜,但在眼尾处有一个微微的勾起,就无端多出了几分微妙的、反差性的魅惑。更何况这一勾尖角现在浅浅往下一弯,嘴唇上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像枚朱砂在人心上轻轻地一按。
他的表情太生动且暗蕴意味,如同水墨画中的层叠千重,无形中催人去拨开那些云遮雾绕,去一窥究竟。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滑进明楼的指缝中,一个很像是交尾的形态。就像他的腿正缠在明楼腰上,而明楼正将腿间那个份量十足的东西送进他的身体里。
明诚略仰起头,嘴唇贴近对方的耳朵,湿热的气流轻轻拂过明楼的耳膜:“换成先生的话,愿意只留下这点痕迹?”
对这种大胆捋虎须的行为,明楼只是笑了笑。明诚拿定了他不会公然违规白昼宣淫,所以有恃无恐。
就算身体上有那个意思,要把这位口刁舌滑的主按倒了就地正法,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明诚话里面的含义,明楼已经清楚地接收到:一夜的相安无事,除了一个没有唇舌纠缠的轻吻。他做得足够出色
心情转好的情况下,明楼不打算跟他斗嘴。
他只收些苦熬了一夜的利息回来。他顺着他们交缠的手轻抚对方的指隙。明诚的手有很强的性意味,手指秀美纤长,如同瓷器一般,光洁无瑕,极其适合拢住男人的性器,形成一个鲜明的反差画面。
洁白与赤红。柔软和坚硬。
稍微想象一下,并不违规。
明楼不应战,有人却不打算放过他。
“我还有一点时间……”明诚在他耳边低喃。
他吐出一点舌尖,在明楼耳廓里轻轻一转。
温润的,濡湿的。
明楼心如铁石,吃不到的就不要张嘴是基本常识。
他撇起唇角一笑,内蕴冷淡的弧度生生被他演绎成暧昧:“你确定,一点时间够了?”他低头亲明诚一下:“等会打算去哪?”后面这句才是目的。
“赚点小钱。”
明楼略挑高眉,讶异他这么坦率。明诚跟梁仲春的那档子事他在情报中看过,倒没想到明诚敢说出来。
“秘书处的工资不够多?”
“每天不知多少交际应酬,工资实在有点捉襟见肘。”
“不怕出事?”
“小本生意,还不够入上面的眼。”
“把底倒给我,是要拉我同谋?”
“这倒不是,一份生意,多一个人分,就少一分收益。不过,先生既然问了,自然要说。”
“这么老实?”
“瞒得了一天,瞒不了永久,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瞒。”
“这事,终归是有些风险。”
“有风险也得做。不然,先生养我?”明诚开了个玩笑。
这个嘴炮明楼不介意陪他打:“那得看你要多少。”他适时试探。
明诚不上当:“我开销很大,先生到时肯定要肉痛。不如,把明氏给我。”又一个玩笑,轻飘飘堵住了问题。
明楼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了笑,用他的玩笑噎他:“要明氏,也不难。你嫁给我,多少能得些支配权。”
他们之间,当然谈不上那档子事。所以,可以无所谓地大开空头支票,反正,不用兑现,只属玩笑。
明楼压低声音,加多一句:“你说过的,要嫁给我。”语气无限暧昧。
明诚略怔一下。
年纪小不懂事时,以为结婚就可以永远跟一个人在一起。
但现在已经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更何况,他们不是同路人。更加没有什么可能。
成为敌人的日子,在未定之时。在一层一层的面具之下,连真实的面目都不能展示。
明诚到码头去打点。上上下下的人他都没有漏。
江面上,除了来往商船、客轮之外,还有十几艘日军小汽舰在巡视。
这些小汽舰气焰嚣张,动辄驱赶扣留往来船只,时不时地还抢上一把。
那上面的人他都认得,也一一打点过。杀了他们也没有用,就算把这些人杀了,也无非是日军再派人过来,换汤不换药。
这是侵略者极其日常的样子。
痛苦太深时,哭泣是不够格参与的。所以,他只是冷淡地看着。
由这些人,他想到高木。
高木吻他这事,他是知道的。
他睡得很警醒,所以,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浮现,枯坐一夜的高木俯下身来,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的时候,他立刻就醒了。
如风过水面,非常轻的一个吻。
高木没有试图进入,但也没有离开,就是静静贴着他的唇,很久。
这是诀别的意思。所以,他闭着眼睛,继续装睡,没有动。
一个吻换对方的远走,非常划算的交易。
心中只有这么冷酷的想法。
他们之间,没有私仇,却有国仇。没有私怨,却有家恨。
他走向码头边的报贩,掏钱买了张报纸。在报纸里面,夹着他需要的东西。
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人也几乎全变了。变得凶残、无情、冷漠。
习惯了徒步于虚言和诡谋之中,穿梭在明枪和暗箭里面,双手沾满血腥。
连自己都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面目。
唯一没变的便是一件事。
信念。
长夜终将过去,黎明必然到来。
第13章 他说,即使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天空的太阳也只有一个
明楼在一个月中策划了二十一起暗杀,把76号一众人等忙得人仰马翻。
明楼事前情报收集充分,计划制定合理,执行人员也没有出纰漏,76号只能徒叹奈何。
明楼还不罢休,将汪曼春和梁仲春叫到办公室里一通责备,扮足了一心为新政府尽力的好官员姿态。
明诚送咖啡进去时,看到汪曼春一脸青黄,显然没习惯这么被明楼申斥。
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明楼自然会摆平她,骂完了肯定接着灌迷汤,继续牢牢控制住。
二春走后,为明楼续杯的时候,明诚随口问了一句:“摆平了?”
明楼淡淡看他一眼,笑一笑:“这也算问题?”
他唇角扬起的弧度也带着一线冷酷。
“喜欢一个人,总难免患得患失,情绪失衡。”语气稍带同情。
明楼忍不住一笑:“那怎不见你心绪起伏?”
明诚看他一眼:“期望值不一样。期望高的,会有落差。没有期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
“所以,贪心是不好的,对吗?”
“不权衡清楚情况,就抱持上不切实际的期望,得不到预期中的回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一次暗杀行动会否成功,只取决于情报是否充分、计划是否周全、行动是否利落,而不是取决于你多希望他死。自己的责任,是不能推到别人身上的。”
不能否认,在人未成熟前,总难免不切实际。
比如,幼年时会想要结婚,少年时又梦到过亲吻。
但时间和岁月会带来沉淀和反思。
感谢这些年中发生的一切,让他能够不去给自己设限,这都是生活给他的馈赠。
当清心明志,能够体察世事,明白自己的定位在哪里之后,就会清楚什么是不该去企盼的。
就比如,如果明楼今天多跟他说些话,他会觉得开心。可如果没有,日子也还是那样,一样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无所求,无所图,就不会有不必要的情绪侵扰。
明楼笑笑,说:“这算是为我说话?”
“先生觉得是,那就是吧。”
对于汪曼春的感情,他有一丝同情。
就算她看不清自己跟明楼立场不一致,也该看出她跟明楼格局有差别。
或许男人年青时会惑于美丽的容颜,可年纪渐长之后,皮相便不再那么重要。
如果不能开阔思想和眼界,使自己能够跟对方站在同等高度的地平线上,看到同样的天空,便不能怪别人会变心。
倘若时间没让你百炼成钢,那么,即使有再多的期望,也只能是场没有结果的苦恋。
他尽职地提醒明楼:“今天是汪处长生日。虽然她忙得不可开交,多半无心庆生。不过,先生最好送一份礼物过去,晚上再打个电话,显出心里惦记。夜深人静,忙了一天之后,正是人最易寂寞孤独的时候,适时的一点温暖,更容易叫人感念。”
明楼点头,说:“行,你去饰品店挑样东西,给她送过去。”
他想了想,又说:“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
离市政厅最近的店面,是宝格丽的门店。
外国货,精致、高档,送给汪曼春,是能让她高兴的。
明诚推开门,侧身让明楼先进去。
宝格丽经营颇广,珠宝、腕表、配饰、包袋、香水都有涉及。
门店内光明锃亮,大理石地板能清晰照出人影,柜台里的陈列林林总总,被白色聚光灯照得各种鲜明亮丽。
明楼朝配饰那边抬了下下巴,对明诚说:“你去挑。”
他自走到一边去看腕表。
明诚很快挑好。挑礼物么,无非是一要契合对方的特点,二要传达相应的心情。当然,对像汪曼春这样的,必要的价格上的体现也不可缺少,要切合她的价值评判体系。
他挑了款丝绸配饰,黑色底上面是绚烂的红色玫瑰花,既亮丽,又典雅。